一说完事，三个城主就把陆仁己轰了出去。有“契约”在，他们也不担心陆仁己可以离开戈易。
陆仁己向角斗场的方向前进。“不要走那么快嘛。”身后传来夌天的声音。陆仁己回头看去，龙女懒洋洋地跟在后边。
“你来干什么？”陆仁己对夌天的情绪很复杂。她行动成谜，有时害他有时帮他，目的不明。
夌天也没有凑得很近，两人保持着距离：“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祀英节到底是什么节日？”
“呵……”夌天冷笑一声，但还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祀英节啊，字面意思，就是祭祀英烈的节日。”
陆仁己：“妖兽还有英烈的概念？”
“这是朱诺他们三个自创的节日。”夌天说，“所谓的英烈，就是在与人类争夺领地时死去的兽族战士。”
“既然是祭祀妖兽先祖，那人类代表的作用是？”
“扮演自愿背弃同胞，讨好兽族的人类呗。”夌天说，“毕竟戈易的特色就是人类奴隶嘛。”她语气嘲讽。
陆仁己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看你这方向，是要去大角斗场？”
“没错。”
“现在去那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去看看。”
“哦……”夌天说，“正好我也闲着，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陆仁己没有拒绝。
现在是白天，但可能是祀英节的缘故，角斗场已经座无虚席。但是夌天一出场，其余妖兽纷纷夹紧了尾巴，主动让开了位置。一大片位置空了出来，夌天直接坐在了中间。
托她的福，陆仁己也有了位置。并且其他妖兽还不敢往这看，也算是清净。
陆仁己之所以要来大角斗场，主要是想踩一下点。他猜祀英节的主场就在这里。
当然他可以求证一下：“祀英节在哪里举办？”他问身边的龙女。
“就是这啊。”夌天双腿交叠，兴致缺缺地看着场上的无聊对决。
那就行。“谢谢。”陆仁己礼貌道谢，同时眼睛开始在场内乱瞟。
瞟着瞟着，他在观众席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是老约瑟。
约瑟神情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台上两人的战斗方式，手里还拿着本子在记着什么。
陆仁己观察了一阵，就自顾自站起了身。夌天也没拦，甚至头都没动一下，随他离去。
男人坐到了约瑟身边。约瑟却像无知无觉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不离开？”陆仁己突然发问。
约瑟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陆仁己：“你谁啊？”他神情茫然。
陆仁己不管他的疑惑，又问：“为什么不离开戈易，明明全城贴满了警告，你不怕死吗？”
约瑟眯眼，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明显。“是你散布的谣言？”他问。
“这不重要。”陆仁己含糊其辞。
约瑟回过头，继续盯着台上：“我们出不去了，拉金把城门关了大半，只有妖兽可以自由进出。人类一旦出去，就会爆炸而亡。”
“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约瑟说，“而且我也不能走。”
“为什么？”
一般没人会愿意回答这种私密问题，但约瑟可能是看陆仁己和蔼可亲，亦或者他是少有的愿意和自己说话的人，约瑟只犹豫了一会，便回复说：“我缺钱……我老婆生了重病，要很多钱才能保住命。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她上学也需要钱。可帝国给不了我足够的钱，只有戈易……反正现在也走不了了，不如趁祀英节好好大赚一笔。”
“大赚一笔……你在戈易起码有几年了，你知道祀英节会发生什么吗？”陆仁己问。
约瑟鼻腔哼出气：“哪止几年，已经十几年了……至于祀英节，我当然知道。三个城主会挑选几千人类，作为祭品献给所谓的祖先英魂。”
几千……陆仁己倒没想到每年会死这么多人。
“呵，我好歹过活了十几年，有的是办法逃过去。”
老约瑟神情麻木，将手中的本子翻得哗哗响。陆仁己沉思片刻，问他：“假如我有办法帮你安全离开戈易，你走吗？”
约瑟手上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半响后，他缓缓摇头：“不，我不走。我要赚钱。”
“……我知道了。”陆仁己站起身，离开了约瑟。
走向夌天途中，他又眼尖地瞥见了一个熟人，是在地下角斗场备战厅搭讪她的女人。原先她小巧一个藏在人堆里陆仁己一开始并未发现，但是女人一直注视着他，目光灼灼，想忽视也忽视不了。陆仁己走向女人，她显然也认出了他：“你要干什么？”她警惕地盯着陆仁己，准备着随时跑路。
男人站着，他低下头，直视女人：“你为什么不离开戈易？”
“你有病吧。”女人翻了个白眼，往身后的靠背缩起身子。
“接下来戈易会有大乱，你可能会因此丧命。”陆仁己平静地劝说着。
“神经……”女人左右观察着，起身跑远。
陆仁己又看向原本坐在女人身边的人类，这几个和女人应该是认识的：“你们又为什么不走？”
几个人都咽了口唾沫，一人回复说：“除了这，我们没别地可去。”他声音极小，眼睛不时偷瞄着不远处的妖兽。
“你想干嘛？”不知不觉间夌天突然走到陆仁己身后，她表情奇怪，“失心疯啦？”
她的靠近，让这片区域的兽和人又全部跑走，躲到远远的另一边，偷偷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看来你是龙族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陆仁己看过去。
“那又如何？”夌天满不在乎，“或说你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你，大部分或者说几乎所有人类都不知道‘契约’的事，他们不知道离开戈易会死，他们就是不想走。在这里，钱唾手可得，你不用苦心经营人际关系，不必勾心斗角，只需要厮杀，胜者为王，不比在人类社会幸福得多？”
只要一点钱，人们就能抛弃自尊，认妖兽做主人，心甘情愿在台上互相残杀，只为博妖兽一笑，好为自己换取名声，赚取更多的钱财。
为什么这种生存之道会出现在世上？
“你在想什么？”夌天看他神思不属。
“……我在想，戈易哪来的人类货币？”
夌天轻笑：“反正不是正规途径来的。”
看来人类中还有不少与这里有牵连的家伙。
“你明天要担任‘人类代表’，还是有点辛苦的，这几天你也没好好休息过几天。”夌天说，“不如先去睡一觉？”
这几天陆仁己确实没得休息，他已经很累了。
夌天看出他的默许，二话不说，在前头领路，将陆仁己带到一处小别墅前，她用面容打开了大门门锁。“随便挑一间屋子睡一觉吧。”夌天大气道。
陆仁己没有客气，上到二楼随便选了间房间。房间很大，床很软。被子应该是晒过的，有一股温暖的气息。
楼下夌天没有待在别墅，她关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房子里只剩下陆仁己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做任何事，也没人会发现。
——
第二天夜晚，夌天回到别墅，陆仁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穿的是一早送到别墅的特殊服饰，有些繁复，为了穿衣服他费了一些时间。男人的脸上带着铁制面具，形象上是兽形，根据陆仁己脑袋里的知识储备，这造型是很久很久以前，活在妖兽统治下的人类为讨好妖兽领主设计的服饰。
“很有自觉嘛。”夌天揶揄，她透过兽形面具眼部的两个孔，与陆仁己漆黑的眼睛对上视线，“就是时间还早，你这么迫不及待戴上面具做什么？”
陆仁己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这衣服很丑，戴上面具就没人认识我了。”他直言不讳。
夌天笑出了声，她摇摇头，示意陆仁己跟上。她带着陆仁己来到大角斗场，今日角斗场高朋满座，连楼梯上都站着不少兽人。台上摆放了三张庄重的椅子，围成了一个等边三角，三位城主安坐其上。角斗台正中间画着一个圈，夌天指着圈让陆仁己站上去，自己坐上了预留的最佳观赏位。
重新戴好面具的陆仁己站在角斗场的最中心。这角斗台比之前高上不少，他的视野也开阔不少。他发现今日场上除了他便再无第二个人类，台下的观众席只见妖兽。
朱诺的小侍女跑上了台，稚嫩的童声响彻在场内：“……！”她说得话陆仁己一点也听不懂，估计是兽族自己的语言。但看台下观众越来越激动的模样，想来说得都是些刺激兽的话。
不知说了多久，小姑娘终于发完了长篇大论，她小手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高高天花板上，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人类，全部吊在了半空中。几千名人类拥拥乱乱挤在一起，凄厉的喊声、哭声、骂声交织，吵得人耳朵疼。但是妖兽们却是更加兴奋。
朱诺、拉金和绞良一同站起，他们面向四周的观众，嘴里高谈阔论，当然说得还是兽文，陆仁己还是听不懂。不久，他们齐齐停下，拉金转过身，丢给陆仁己一把小刀：“人类，将刀献给我们。”
三只兽，一把刀，还有选择问题？
陆仁己缓缓下蹲，捡起了匕首，三个兽人虎视眈眈。
万众瞩目之下，陆仁己谁都没给。他将刀高高举过了头顶。
三个城主眉头深深皱起，拉金上前一步，然而顷刻间，一道猛烈又耀眼的白光突显，原本昏暗的天空亮如白昼，光芒之盛，连三大城主都不得不暂避锋芒——他们被刺得迫不得已闭上了眼。
城市各地接连响起爆破声和尖叫声。
三个城主察觉不对试图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腿像是被黏在了台上，动弹不得。愤怒间，他们连着台下所有的妖兽都化为了原型。三个城主对台中央的人类怒目而视，白光耀眼，其间的人类身影影影绰绰。
几息后，白光不减反增，将整个角斗场吞噬其中。天地静灭，不久，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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