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去,无园内月光倾洒,沈之枢坐在屋内,一张一张地翻着泛黄的书页,窗外迎进的凉风将他白净的衣角和墨色的发尾吹起又落下。
一个黑影从窗外翻进来,程池摘下面罩,:“主子,那位终于还是要见您了,他让您现在过去。”
沈之枢一顿,合上书,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殿内的烛光一闪欲灭,十分压抑。两人交谈的黑影映在墙上,低沉的嗓音回荡:“沈之枢,可算见面了。”
他看清那人的脸,眼里没有丝毫意外,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殿下暗中帮衬又培养了臣这么久,臣入越城未首先来访,实在惭愧。”
“这么说,你早便猜到是我了?怎么看出来的?”
“七年前您派手下将我纳入您的心腹‘统全卫’中,如今为让我入都,不惜得罪尹家。在这天下能有自己的暗卫,且敢与太子为敌的……饶是臣再愚钝,也该猜出来了。”
堂上的人眼前一亮,手指在桌面上顿顿的点着,:“果然是个聪明人,比你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爹聪明不少,”转而又冷冷的笑道:“不过你为了入都,连你亲娘都豁得出去,本王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尹家、太子,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沈之枢面色葱白,眼底的恨意一扫而过,:“殿下今天唤我来,不只为说这些吧。”
“那本王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前几日我找曲蓬琛谈了谈,那人固执己见,冥顽不灵,是块硬是不肯跟着本王干的臭骨头,
即便他不是本王的人,也不能让他与我为敌,这个人不能留了,我早便派人去‘揭他的短’了,你不必管,
而本王要你干的,是去寻虎符,曲蓬琛从不从无所谓,底下的兵是本王的便可。”
脑海中闪过的是她凑近揉他耳垂的亲昵,
可下一帧画面便是在那烂泥地中被拳打脚踢和吐唾沫,最后被扔来一点发霉的馒头,再被骂声下贱,
以及那个很美但疯癫的女人带不同的男人回家,用纤白的手在他身上掐出一片片黑紫,拿开水往他身上泼,捡起地上的砖头往他头上砸,
整个屋子永远糜烂又血淋。
他阴着脸:“定能到手。”
————
曲盈路在榻上辗转反侧,却身着黑衣,全然不是想入眠的样子。
不禁想起银果儿的事,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银果儿是在她的及笄礼那天……
那天场面盛大,越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到场,送来的随礼琳琅满目,后来更有皇帝亲笔题字‘贵门将星’叫于文源亲自送到府上。
之后各府来求亲的踏破了曲府的门槛,即便里面有不满她桀骜不驯的性子的人家,为了家门荣耀也出手不凡。
但毫无意外都被她父亲以各种理由拒了。
那天傍晚宾客散去,父母在外面送客,爹叮嘱她不许出府。
她头戴玉簪,身上的金丝和宝石在暖阳下熠熠生辉,后面跟着一群侍女在许花苑溜达,偶尔给晴章逮住个蝴蝶炫耀一下,
突然看见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孩趴在墙头只露出个头,手撑下颚瞧着她看,只她抬眼那一瞬,那人一溜烟的跑没了。
身后的侍女乱成一团大喊变态,她趁乱从角边的一个小门溜出去,刚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你……你在这儿哭什么呢?”
银果儿坐在地上靠着墙一抽一抽的哭,含糊不清的说:“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我娘生了儿子,没钱买粮,我爹要把我卖到妓院去……”紧接着又是嚎啕大哭。
侍女棱尔追出来,喘着气说:“小……小姐,老爷不是让您不许出府嘛,您跟小的回……”还没说完就看见坐在地上大哭的一人,:“咦?小姐这是何人?”
曲盈路上下看了看棱尔的装扮,没多想一瞬,把银果儿带回府做了她的近身侍女。后来也没少带着她去各贵族云集之处,不知那次她早与曾华勾搭上了。
回过神,她想起那封信,可能银果儿的出现就是一个阴谋,可笑这一年还把她当做姐妹宠着。
突然,晴章轻缓地推开门进来,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曲盈路看到立刻从床上下来,帮她拿下肩上沾到的花瓣,问道:“有动作了?”
“嗯,在一个小酒家,只有两人。”晴章低声回。
“走。”两人轻松利落地跳出围墙,在黑夜中的房屋上穿梭,衬出一股侠客之风。
她们来到酒家门前停下,这里较为偏僻,但即使黑夜里面也有零零散散的人吃酒谈话,曲盈路戴上帷帽遮面,走到里面的一个角落坐下。晴章则在店外的一处落座。
借着小二来弯腰倒酒期间,她在帷纱下找他们的身影,瞧见银果儿和一个同样遮着脸男子坐在她斜后方的角落,那人不是曾华,面色阴冷。
她撇道那人压低声音对银果儿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她听不清说了什么,此时换位又显得太刻意。
紧接着银果儿抓住他的手恳求,眼泪流出来,哭腔没有控制住音量:“求你……别杀他……”
店内的其他交谈声戛然而止,寥寥的几个人朝他们那边看去,男人瞧见态势不对,狠狠甩开她的手,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然后快速走出门店。
曲盈路后脚跟上去,路过晴章向她使了个眼色,晴章会意后点点头。
银果儿从中出来与晴章对视上那一瞬间,脸色没了一点血色,怔怔待在原地,晴章走上前用藏在长衫里的剑,挡住她要走的路,语气警告:“西镜,我劝你跟我回曲府。”
知道身份暴露,心沉到底,她心道那不如来个痛快,
褪去长年演在外的壳子露出本性,她冷笑:“你劝我?好大的口气啊”亮出指缝里夹的密密麻麻的毒针,在月光下冒银光,
“你应该祈祷自己不会死在这儿”。
——曲盈路一路跟到花阳街,再往前走就是王府了,她正想这人难不成是哪个亲王的人。
那人停下来转过身,对着空旷的街狠厉地开口:“姑娘,这是要跟我去地府探路吗?”
她心一惊,顿时发觉这次鲁莽了,她是被故意引到这儿的,可事已至此,一场恶仗在所难免。
曲盈路从蔽处走出去,两人都带着帷帽,明明谁也看不清谁,可杀意却快要灼穿对方。“这位兄台,明明你挡了我的路,怎么能说是我跟着你呢,实在是无礼。”
她拔剑冲过去,朝他的心腹刺去,可那人明显也是练家子,出剑挡了回去,他动作出奇的快,双手持剑行云流水地就要砍向她,光这两个动作就能看出高下难分。
她身快的跳到旁边的房屋上躲过去,那人很快跳上来,一记螳螂剑疯狂地向她刺去,她一瞬没抵住,左臂上被刮了一剑,二人的帷纱随动作飘动,脸均是欲遮欲漏,曲盈路随步伐游走,剑势变幻无穷让人难以捉摸,
男人皱眉一瞬,等她近身时才堪堪躲过马上被碰掉的帷帽,但脖子侧处留下道伤,正津津地往外冒血,又被她踹出两丈远。
“说,你是谁的人?”她拿剑拨开他的帷帽,然后抵住他的喉,那张脸算不上好看,却痞气得很。
“姑娘竟有如此身手,可真是令在下钦佩,不过在下是谁的人恐怕姑娘无福明了了。”紧接着一箭穿喉,箭上的毒素瞬间蔓延,曲盈路看清射箭的人,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是银果儿!
银果儿阴森森的对着她笑,她立马跑开躲过向她射来的箭,再想追上去人早已跑没影。
这时花阳街传来车轮转动的沉重回响,若被王府里的人看见定惹火上身,她看向已经死透的人,简直像做了场梦!捡起刚刚银果儿射空的箭,拔出尸首上的箭,扯了块衣角包起来。
跳下屋顶,那马车正好要驶过来,曲盈路快速找了个黑处藏起来,又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过去,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马车尾,如果说今晚最让她震惊的是银果儿,那么第二惊的就是沈之枢的马车为何会从王府出来?!
曲盈路来不及多想,马车走后,立马往酒家跑去找晴章,可她到那儿后只剩漆黑一片,墙上挂着的灯火相当微弱。
突然她好像听见另一边有人喘息的声音,冥冥中还有点光亮,隐约地能还看见影子,仔细听了听好像没错。心中谢天谢地,跑过去喊:“晴章!”
看见人后心跌到了谷底,是一个年纪不小的酒保在搬酒坛,他被这声吓得够呛,连人带酒摔在地上,坛子碎在石子路上,怎么捡也捡不回来了……再粘也粘不起来了……
那酒保哎呦着去揉屁股,:“你这姑娘这么回事,哪有这时候出来吓人的!”
他站起身后拍拍裤腿,看见这姑娘一脸魂不守舍,左臂还有个血淋淋的口子,腰间别着剑,气质也感觉不像一般人,小心地凑近了些,:“姑娘,姑娘?你在找什么人吗?我一整天都在这儿,我要是知道定会帮你的忙。”
她再次燃起希望,急切地问道:“大叔,您有没有看见一个身量与我相当,身着紫衣云缎,长相清丽的女子到哪去了?”
酒保挠挠头仔细回忆了好大会儿,
突然道:“啊,好一会儿前有两个女子在这儿大打出手,那身手那是一般人拦得住的,其中就有一人如你所说。我记得……你所说之人叫另一个女子……西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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