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先是小心地环视一圈,后低声道:“明日是大皇子的庆功宴,应当是午时开始,于乾元殿。”
楚漠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浅笑着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与几位皇子约着一同出游,大皇子总是去的最早,不知现在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听闻如此,大皇子极其在意时辰,在他面前守时是根本。”
庆功宴一事连楚寰都没告诉楚漠,毕竟皇命不可违,皇帝不想让楚漠来,谁也不敢多说话。只有这见钱眼开的宫女才会被几两银子迷了心窍。
楚漠向她道了谢,待宫女走后思思问道:“公子,明日该怎么做?”
楚漠将目光移向姜柒雪,“你觉得呢?”
姜柒雪左侧眉峰微微抬高一下,“你不是都计划好了?在大皇子的必经之路等他。”
姜柒雪心道靖国皇帝也是奇怪,特地命人将楚漠从偏远之地接了回来,却又不告知他前去拜见,就把人这么晾这儿,好像没多希望他回来似的。
次日楚漠于巳时便在自东华门到乾元殿的必经之路等着,皇宫雨露森凉,风倒不似边疆刺骨。这些时日原是车马劳顿,姜柒雪的身子反而恢复了不少,脸颊也不比几日前的苍白,毕竟一路奔波意味着她还有个目标,不至于如浮木般漂泊不定。
果真如楚漠所说,这位大皇子不论品行如何,守时方面却是最本分的。几人等了不出一刻钟,便见他大张旗鼓的架轿撵而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
大皇子楚枭,刚及不惑之年,为皇后所出,五年前被封“昭亲王”,其样貌身形皆属端正,然耳大垂肩,常为人道此乃富贵之相。
姜柒雪目不转睛的看着越行越近的男人,在外漂泊大半年,总算是离复仇近了那么一小步。
这位大皇子盯着人时总是高高在上,仿佛其他人都是蝼蚁。尤其是胆敢挡他路的蝼蚁。他斜睨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少年,思索一会儿方想起这应该是他那位被流放多年的七弟。他目光不太明显的顿了一下,定在楚漠那双好看的眼睛上。
楚漠十分懂礼数,见了身份尊贵的大皇子以庶民身份行了跪拜礼,姜柒雪不愿跪仇人,却仍是垂下目光,跟着思思一同参见,反正即便今日跪了,她日后也会要他的命。
“本宫还道是谁,七弟这么快就回了宫,怎么也不见下人通传一声?”
楚枭看似是在寒暄,实则并未让还跪在雪地里的楚漠起身。楚漠不卑不亢,“昨日回京城时候太晚,不敢叨扰殿下。”
“你我兄弟之间何谈叨扰?快起身吧,地上凉。本宫七个多月前还与七弟有过一面之缘,犹记那时你有眼疾,谁这么神通广大,竟把七弟的眼盲治好了?”
姜柒雪起身后,抬眼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这二人既然见过,难不成楚漠被接回宫与楚枭有关?七个月前……刚好是两国开战之时,难道涉及了此次战争?
楚漠温文尔雅的笑道:“是六殿下寻的郎中为我诊治,没想到我亦有重返光明之日。不知殿下的伤可否痊愈了?”
楚枭却是脸色一变,紧接着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笑道:“幸好遇到了你,为本宫解毒,本宫方保住一条命。本宫回宫当日便与父王提及此事,父王亦是欣慰,当即便决定将你接回宫。”
楚漠正要开口,楚枭继续说道:“你今日便跟着本宫一同进乾元殿吧。”
“多谢殿下。”
楚漠跟在轿撵旁边,姜柒雪和思思则是走在所有侍从的末尾。这些时日姜柒雪和她相处的还算不错,思思不善言辞,武艺高强,心思并不复杂,是楚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姜柒雪小声问她:“解毒是怎么回事?”
思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大殿下战胜后路过柳衣镇,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无人能医,正巧被上山采药的公子救下,保住了一条命。”
凭姜柒雪对楚漠的了解,还真不知这蛇是不是他故意放去咬人的。
“就只是因为这个?”姜柒雪有些诧异于楚枭既然能给楚漠下毒将他毒瞎,证明此人阴狠至极,又怎会心甘情愿给他接回来?
思思面色有些古怪,看起来欲言又止,“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那座将军庙靠着的丛林里种了很多草药。只是一场大雪都掩盖住了。公子为靖国的士兵送过疗伤的草药,其实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我怕你仍多想,便没告知你。”
姜柒雪摇摇头,她还是分得清仇怨的,楚漠只是在战后救了人,即便没有他,姜国也会灭亡。
“那他又为何答应带我们过去?给我们扔在这儿不是更放心么?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希望带我们一同参席。”
“若是他不带咱们,等皇上来了,见到公子怕会难堪。”
这句话点醒了姜柒雪,靖国皇帝使得楚漠在外流放多年,无非是不愿面对从前的事情。回京的路上,思思同她讲过几件楚漠的旧事,她便也更了解其中恩怨。
楚寰所说的“误会早已解除”,应当是贵妃与人私通一事已经查清,即便皇帝的理由是那条印着“龙”的项链,人人亦都能看出他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他现在见到楚漠,只会觉得难堪。
楚漠没有被安排座位,只得跟在楚枭身后站着,在进主殿前,本想回头叮嘱几句,正巧对上姜柒雪的目光,姜柒雪由于身份原因,在靖国皇宫很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说得上是喜怒不形于色,然楚漠总觉得她的表情带着点怨气,貌似她也很想进来。
也是,她是带着仇恨而来,自然不能在外面干站着。
“殿下,我这位侍女跟着我六年了,今年冬天生了场大病,身子一直虚弱,能否让她跟我一同进去?权当是我们二人服侍殿下。”
楚枭目光微妙的打量了眼姜柒雪,嘴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便随七弟心情,将她带着吧。”思思想不到那么多,见他们进去便老实的和那些随从站在外面等候。
大殿两侧摆着几十张宴桌,楚枭坐在右侧最前面的那张,距皇帝最近位置。楚枭来的最早,他看不起楚漠,楚漠也不自讨没趣,大殿内鸦雀无声。又是一刻钟后,殿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姜柒雪观察着他们的装束,应当一侧文官,一侧武官。
时常有人给楚枭道喜,楚枭极善说些官场话,看起来亦与大臣们相交甚好。有人好奇的打量楚漠和姜柒雪,毕竟这二人不论长相还是气质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侍从,然楚枭权当没看见,他并不想让楚漠与文武百官搭上线。
姜柒雪与楚漠靠近了点,“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呢?”
她的头上还戴着楚漠送她的钗子,靠近时扎到了他的肩。
“二公主已经远嫁别国,三皇子还未到,四皇子据说死在战场上了,刚进来那位是五公主。”
姜柒雪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绿色齐胸襦裙、外披白色毛裘披风,头顶真珠风冠的女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楚漠在姜柒雪耳边轻声道:“她与大殿下皆是皇后所生。”
这点倒是很明显,因为这五公主和她亲哥一样,长了对十分硕大饱满的耳朵,耳垂上的耳坠都摇摇晃晃的。这兄妹二人很受皇帝宠爱,整个席间除了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只有五公主这一名女子。
“襄儿,为兄说你多少次了,要提前些来,你非要掐着时辰到。”
楚襄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坐在楚枭身边的座位,“我这不是没迟到?”
她有些好奇的盯着姜柒雪和楚漠看,她长得算不上漂亮,眼中满是清澈。
她凑过去小声道:“这二位是你何时找来的?比你那些宠妃、男宠们好看多了!”
楚枭皱了下眉头,怒斥道:“休要胡言!”
楚襄睁大眼睛,“我没胡言,而且我声音很小。”
“这是七弟,你认不出了么?”
楚枭本不想将此事说出来,楚漠是何心思他又如何不知?他来席间不就是为了能露一面?奈何他这妹妹愚蠢至极,非要大声将此事广而告之。
“七弟?你何时回来的?”楚襄的表情说不上排斥还是高兴,她只是觉得新奇罢了。
“多谢公主殿下关怀,我昨日抵达皇宫,不曾想今日便能见到您,实在高兴。”
这话对楚襄很受用,她当即将一脑袋问题都问了出来,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殿中的人都知晓楚漠的身份了,有两位曾和贵妃交好的,当场便来与楚漠说话。
姜柒雪不禁感叹安贵妃生前定为人纯良友善,不然那几人不会主动和楚漠这种身份尴尬之人交谈,毕竟他身为皇帝从前的眼中钉,人人应当避开才是。
但那二位也只是问问楚漠过得如何,其他的并不敢多聊,楚漠很懂分寸的一一答着,没过多久,三殿下楚询来了。
她小时候见过隆佑帝,形象还算尚佳,宫中佳丽几乎皆是国色天香,因此其他几位皇子公主即便生的不如楚漠那般精致,也都还算出色。可这位三皇子不仅矮小肥壮,五官亦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比楚枭还老。
楚询一进来便听人提起了楚漠,当即大步走到楚漠面前,未等楚漠行礼,他倒先冷嘲热讽,“七弟总算是回宫了,不曾想本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七弟,真是难得啊!”
楚询的个子和姜柒雪差不多,他想直视楚漠必须得抬着头,楚漠这种人才十分擅长笑着脸恶心人,“见过三殿下。都说时过境迁,人亦会变化,可方才三殿下一进来,我便立刻认出您了,这些年不见,楚漠甚是思念。”
楚询心眼极小,他几乎立刻听出了楚漠的揶揄之意,可对方一张笑脸,他又不好直接发脾气。
“三哥怎么在此处站着?为何不入座?”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楚寰今日没有提剑,头发也盘成规整的发髻,他身穿一袭黄衫,走起路来衣摆随风而动。楚询见了他脾气也压了下来。其他臣子愿与他说笑,尤其是年轻一辈。
这楚寰仗义却也精明,几位兄长不担忧他夺权,臣子们亦同他聊得来,姜柒雪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奇特的江湖气息。
楚寰又来与楚漠闲聊几句,外面一声“皇帝驾到!”,众人纷纷起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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