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九年(343 年）九月二十 日
晨光刚漫过碎玉殿的琉璃瓦，殿外就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有旨 —— 晚间驾临碎玉殿，婕妤刘氏预备接驾！”
刘霖正在廊下试着练习请安礼，听到这话，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连帕子的边角都捏不住 —— 入宫大半个月，她日日被张姑姑逼着学礼仪，手背、膝盖和后背不知挨了多少戒尺，原以为还能再躲些时日，没想到石虎竟这么快就要见她。
“慌什么！” 张姑姑从殿内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齐的宫装，浅绿色的丝绸上绣着细碎的缠枝纹，是婕妤品级该穿的规制，“陛下召你，是婕妤娘子的福气，要是搞砸了，不仅娘子要死，连奴婢都要受牵连！”
她把宫装塞给刘霖，又指挥小宫女打来热水，亲自给刘霖梳洗。梳子划过刘霖留长的头发时，张姑姑的力道格外重，扯得她头皮发麻。“记住奴婢的话，” 张姑姑一边给她挽发髻，一边压低声音叮嘱，“陛下问话，捡好听的答，别说废话；陛下看你，你就低头，不准抬头直视；陛下要是有任何要求，万万不能拒绝，哪怕是让你去死，你也得笑着应承！”
刘霖点点头，喉咙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热水的雾气模糊了铜镜，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 浅绿色宫装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发髻上插着一支银质的小簪子，眉眼间带着女子的柔意，可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却怎么也藏不住。这不是她，不是那个能扛着镰刀下地、能和大父一起晒粟米的刘霖，只是一个被困在羯宫牢笼里、随时可能丧命的 “婕妤”。
整个下午，刘霖都坐立难安。她坐在殿内的蒲团上，反复回想张姑姑的叮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佩 —— 玉佩被她藏在宫装里面，贴着心口，是她唯一的慰藉。她怕，怕自己行差踏错，怕石虎的残暴，更怕自己被迫做那些违背本心的事。
终于，夕阳落下，宫墙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殿外的灯笼一盏盏被点亮，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刘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陛下驾到 ——” 太监的唱喏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酒气，一步步靠近殿内。刘霖赶紧按照张姑姑教的礼仪，跪在殿门内侧，额头贴地，双手放在身侧，连头都不敢抬。
一双黑色的皂靴停在她面前，靴面上绣着金色的狼图腾，是石虎的靴子。她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起来吧。” 石虎的声音粗哑，带着酒后的浑浊，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刘霖慢慢起身，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不敢看他。
她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 —— 石虎穿着黑色的常服，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山，脸上的横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眼神扫过她时，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像饿狼盯着猎物。
石虎走到榻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酒壶：“过来，给朕倒酒。”
刘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步挪过去。她拿起酒壶，手抖得厉害，酒液晃荡着，刚往酒杯里倒了一半，就 “哗啦” 一声，洒了大半在石虎的衣袖上，深色的酒渍瞬间漫开，弄脏了黑色的布料。
“臣妾该死！” 刘霖吓得魂飞魄散，“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地面，声音带着哭腔，“臣妾笨手笨脚，弄脏陛下衣物，望陛下恕罪！” 她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鞭打，甚至是更重的惩罚 —— 张姑姑说过，惹陛下不快，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可石虎却没发怒。他低头看了看衣袖上的酒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发抖的刘霖，突然笑了，笑声粗野，带着戏谑：“臣妾？你倒会给自己抬身份。” 他俯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刘霖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不过是朕从役夫堆里捡来的贱婢，也配称‘臣妾’？该叫‘贱妾’，记住了？”
刘霖的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只能连忙点头：“贱妾…… 贱妾记住了，谢陛下恕罪。”
“罢了，起来吧。” 石虎松开手，靠在榻上，端起没洒的那半杯酒，一饮而尽，“朕问你，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刘霖的心猛地一紧 —— 她不能说真话，要是让石虎知道她父母还在，说不定会派人去抓他们，用家人来要挟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回陛下，贱妾是邺郡人，农家出身，今年十七岁…… 父母早已亡故，只剩贱妾一人。” 说 “父母亡故” 时，她的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可她知道，这是保护大父阿娘唯一的办法。
石虎听完，没多问，只是 “哦” 了一声，眼神里的兴趣似乎淡了些 —— 对他来说，一个无依无靠的汉人女子，比有家人牵挂的更 “好用”，不用担心她有二心。他挥了挥手，让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下，殿门被轻轻关上，只剩下他和刘霖两人，空气里的酒气和熏香味道愈发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来，伺候朕更衣就寝。” 石虎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
刘霖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像冻住了一样。她站在原地，脚步像被钉在地上，怎么也挪不动 —— 她是男人，是刘家村的刘霖，是要给大父养老、要保护阿娘的汉子，怎么能以女子的身份，伺候这个残暴的羯族暴君？
可她不敢反抗。她想起张姑姑的话，想起石虎的狠辣，想起大父的玉佩 —— 要是她反抗，不仅自己会死，说不定永远也见不到大父和阿娘了。她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却还是一步步朝着榻边走去。
夜里，刘霖躺在冰冷的锦被上，听着身边石虎沉重的鼾声，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泪水里满是屈辱、恐惧和绝望 ——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从一个农家少年，变成女子，再被迫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暴君石虎的妃嫔，承受这从未想过的屈辱。
她摸了摸心口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却再也带不来往日的安心。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座羯宫里，这样的屈辱不会只有一次，她要活下去，就必须忍受更多。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殿内一片漆黑，只有石虎的鼾声在寂静中回荡。刘霖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心里默默念着：“阿娘，大父，我还活着…… 等我，等我找到机会，一定回去见你们。”
这一夜，是她在羯宫承受的第一次屈辱，却不是最后一次。从这一刻起，她更清楚地知道，想要活下去，想要逃离这座牢笼，她必须变得更谨慎，更隐忍，像一株在石缝里生长的野草，在绝境中，悄悄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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