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璟被扯进房间,他随意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啧啧称奇道:“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抓我连这种地方都住得下去。”
昭弋顿了顿,答非所问:“我此行并非为抓你而来。”语气淡漠,似薄冰碎裂。
桑璟本来就窝着火,又被这话里的冰渣子扑了一脸,终于炸了,他伸出右脚:“来来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条银链正轻微晃荡着,在月色里泛着冷光,他脚踝处的红痕显得有些暧昧。
昭弋抓着银链的手稳如磐石,“你是伏恶司的追捕对象,理应如此。”
桑璟像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满眼震惊。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真是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长清大人,追我这几年你辛苦了,现在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伏恶司会不会把你除名啊?”桑璟语气关切。
昭弋:“……”
见人不动了,桑璟倏地一笑,快步走上前来:“不如这样,你跟了我,我桑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照顾人,本少爷包你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月色里,桑璟的面上笼着柔光,笑眼盈盈,红痣灼目。
“胡言乱语。”昭弋冷着脸,后退几步。
桑璟有些遗憾,漂亮的眼神都暗淡了下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淡淡的忧愁萦绕在他眉眼间,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渺然的仙人之姿,可惜一张嘴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眼见昭弋不理他了,桑璟无所事事,就在房间里东钻西蹿,最后得出结论:一个字形容,土。
这院子看似华贵,实则布置丝毫不讲究,每一处都透露着主家的品味之差。尤其是角落里也不知是哪位仁兄眼神不好使,错把花瓶当篓子,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塞。
牛粪沾在鲜花上,那叫一个辣眼,也就昭弋能忍了。
本着爱护自己眼睛的想法,桑璟准备出手拯救这只可怜的青釉花瓶,可脚下稍微动作就跟着一串丁零当啷的清脆声。
桑璟木然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原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玄铁链是伏恶司束缚罪人之物,一旦接触便全身灵力被封,行动间。身躯沉重,与凡人无异。
昭弋坐在床上调息,房间好像也跟着冻上了,桑璟受不了了,踌躇片刻,一咬牙,胆大包天抱上面前人的腰身,柔声道:“长清大人,你放开我,我保证不跑。”
“长清大人,昭弋,昭弋昭弋昭弋昭弋……”
调息被迫中断,昭弋睁开眼,低头看着腰上聒噪的脑袋,平静道:“灵纹被毁?命不久矣?”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桑璟点点头,振振有词道:“对,没错,说的就是我,我这么弱小可怜,怎么可能会杀人?所以你还不快放我走?”
昭弋依旧不为所动,桑璟被他周身的寒气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情不愿道:“你不肯放我走,把这条破链子解开也行,我难受!”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尤其大声,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昭弋沉默良久,伸手要取负雪剑,桑璟果断撒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蹦到三米开外,愤愤不平道:“我才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捅死我?怎么这么小气!”
昭弋提着负雪剑起身,神色带着霜雪之意,只消一眼就让人心里生凉,可那枚轻晃的剑穗却打破了这种沉寂感。
仿佛一尾小鱼游过,留下点点涟漪,桑璟莫名觉得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昭弋突然出声:“夜深了,睡觉。”
桑璟:“……”
这人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问天上答地下的,跟被夺舍了一样,说的话狗屁不通,不放他走人就算了,连这破链子都不肯解。
看着床上的褶皱,桑璟难得冷脸一次,“昭弋,你有病是不是?”
他眼底隐隐浮现出怒气,似两簇明火噬瞳,房间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昭弋恍若未觉,兀自坐到木椅上重新开始调息。
桑璟觉得肺快气炸了,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云惟清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人一刀砍死呢!
“修炼修炼,一天天就知道修炼,迟早走火入魔!”
桑璟赌气似的解开腰带,把外袍狠狠一甩,随后准备继续脱掉内衣,昭弋闭着眼,宛如老僧入定。
看着他冷白的面容,桑璟突然滋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想法自然就要实施,桑璟轻手轻脚走上前,俯身看着椅上的人,笑嘻嘻道:“昭弋,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就在这院子裸奔。”
昭弋倏地睁开眼:“此非君子所为。”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桑璟笑得更欢了:“长清大人,你就这么喜欢我啊,都快把我夸上天了。”
此时他脱去了外袍,身形清瘦,眉眼浸在溶溶月色里,漂亮得惊心动魄。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昭弋率先错开了眼,启唇道:“收。”
银链闻声消失,脚踝上没了那刺骨的冰凉感。
大获全胜。
桑璟心情颇好:“昭弋你最好啦,长清大人果然是整个四洲最最心慈的人,我回去肯定给你立个牌位,天天参拜。”
“保佑你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可好?”
桑璟的眼神真诚极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尚未实施的裸奔大业。
良久,昭弋才道:“睡觉,明天有事要做。”
“嗯嗯。”
只要不拿链子栓着自己,什么都好说。桑璟听话回到床边,也不嫌这嫌那了,整个人扑到床上,滚了几圈才老实下来,他裹着被子笑道:“好梦啊长清大人。”
许是从小在南麓长大的缘故,桑璟欢喜时说话语气温软,尾音像小钩子,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在门外默念了十几遍清心咒的既白:“……”
天授在上,这祖宗终于不作妖了!
人至贱则无敌,桑璟真真是把无耻发挥到了极致,耍起无赖来连长清都要退步,但凡换一个人,早被负雪捅成肉酱了,能从伏恶司出逃这么多年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屋里安静下来了,屋外的事也该结束了,既然垂着头站在他面前,既白脸色复杂,抬手拍了拍这一大只人。
虽然傻了是傻了点,但不会跟人耍心眼,挺好的,起码比屋里的那个好。
既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既白,道:“哥,你不生气了?”
既白臭着一张脸:“你不给我找事做就算谢天谢地了,把你这副窝囊样收起来,我看了就烦。”
既然挺直腰背,认真道:“我知道了,哥。”
说完他就又忍不住贴了上来,既白不耐烦一脚踹开他:“瞎闹什么。”
“哦。”既然站定把脚印拍掉,低眉顺眼跟着既白进了屋。
他不聪明,总是惹既白生气,这样不好。
其实既然和既白并不是兄弟,很久以前,他们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两个简单的编号,一和十四。十四很弱,如果不是一,那年他早就死在了斗场上,根本没有被长清选中的机会。
后来一给自己重新取了名字,既白,十四也有了一个新名字,既然。
一让十四叫哥,叫长清大人,十四就叫,一不喜欢谁,十四就杀了谁,一永远是对的。
既白很厉害,长清也很厉害,所以他必须也变得很厉害,这样既白才会开心,才不会丢掉他。
桑璟就很厉害,连长清都打得过,既然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问问桑璟到底有什么密诀,如果他也这样聪明,既白就会喜欢他,像长清喜欢桑璟一样。
这次既然学聪明了,没说出口,只是黏糊糊的赖着既白。
既白没察觉到他心里的猫腻,换上夜行衣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破晓时分,小院里多了两道颀长的黑影,既白上前敲了敲紧闭一夜的房门,熟悉的声音传来:“进。”
既白垂眸进房,恭敬道:“大人,我昨夜和既然前去探查了一番,拾尘宗徐氏确实有古怪。近年来天授灵脉衰竭,蝣海一脉受影响最大,本该是四大灵脉中灵力最弱的,徐氏却频频有人觉醒灵纹,实在可疑。”
“还有,拾尘宗少主徐云礼,疯了。”
昭弋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以追捕桑璟的名义放出几个人,查查近年来蝣海各城的觉醒灵纹者。”
既白心领神会道:“是。”
长清果然还是这样清冷淡漠,昨天晚上肯定是因桑璟的逼迫才会一时失了风度,该死的桑璟!
这么想着,既白转身准备离开,还未行至门口,昭弋突然道:“半个时辰后送两份早饭来。”
既白脊背僵直,刚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塌了一半,他倔强道:“好的,大人,我一定给您准备好。”
既白不知道这几步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猛掐人中,抬头看天,一轮红日正静静挂在东边的天幕。
既白喃喃道:“一定是徐氏的早饭有什么特别之处......长清绝对不是为了给那该死的桑璟吃,一定不是......”
既然疑惑:“哥,你怎么了?”
既然:“……”
养弟弟还是要养个聪明点的才好。
昭弋并不知道手下的崩溃,随手布下一道结界后,凝眸看着床上微微起伏的鼓包,道:“桑璟。”
鼓包没有动静。
昭弋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出声。
半个时辰后,早饭准时送达,浓郁的香气弥散在房内,昭弋稳如泰山,被子里的某人却被勾起了馋虫,肚子不争气咕咕直叫。
桑璟咕蛹几下,不甘心道:“昭弋,你别勾我。”
昭弋:“……”
缠绵半天,桑璟才终于从温柔乡中爬出,披头散发,怨气四溢,还穿一身红,活脱脱就是怪谈传说里的美貌艳鬼。
桑璟趿拉着木屐行至桌边,坐下,端起碗就开始咔咔吃。
什么风度在美食面前都是虚的,这粥温度正好,用的都是好东西,不吃白不吃。
两人坐在一张小桌上吃粥,丝毫不见传闻中剑拔弩张的架势,只是右边的白衣男子姿态端庄,左边那红衣少年却好像刚逃荒来的。
昭弋这边刚吃了小半,桑璟就已经放下碗,咂咂嘴道:“徐家厨子手艺不错,这粥比海潮酒楼做的还鲜,就是味道淡了点。”
早饭吃得好,桑璟满面春风,他也不管昭弋,说完就冲到铜镜前准备束发。
出门在外,形象必须管理好,不然怎么骗吃骗喝那么多年。
梳妆台蓦地发出响动,紧接着就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叫:“这是谁?!我怎么丑成这样了......”
“昭弋——昭弋——”
“有歹人要谋害我!”
桑璟扯着嗓子叫唤半天,没人搭理,反倒把自己叫哑了,他又跑回来,缠着昭弋可怜巴巴道:“长清大人,重新给我换一张脸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昭弋。”
他本就生得花容月貌,此时撒娇卖萌的模样,乖巧极了,话音裹着蜜糖似的,昭弋坐得稳稳当当,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桑璟心中暗恨,这死面瘫怎么这么讨厌。
“求求你了......昭弋。”
“咳咳咳......”
“……”
桑璟摸着失声的喉咙,十分不爽,他直勾勾地盯着昭弋,漂亮的眼眸里怒火幢幢,眉心一点红痣愈发灼目。
若是眼神能杀人,昭弋已经死了千遍万遍了。
桑璟气得牙痒痒。
他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尤其还是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他一定要这死面瘫加倍偿还!
两个人各占一方,一个怒火涛天,一个淡定喝粥。
桑璟看着看着,觉得心口又疼了。
故意的,绝对是在故意挑衅他!
僵持之际,几片绯色花瓣突然从窗边飘扬而来,桑璟眼神一亮,认出这是云惟清的唤花术,只要有气息便可寻人踪,整个四洲独树一帜。
桑璟有些感动,他果然没找错人,云惟清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最好骗的那个,不枉他费了那么多口舌。
昭弋目不斜视,花瓣还未落下就凭空消失,半点痕迹都不留。
桑璟:“……”
大爷的,回去他就把云惟清的牌位供在昭弋的牌位上,咒死这个倒霉玩意。
这里长清是个职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挑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