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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珊瑚手镯

十月的一个清晨,窗外是欲雨的天色,红的砖,绿的庭院,白的栏杆,淡黄的瓦下面甚至有可以独享的厕所,那是洋人的新式里弄,与之一篱之隔的是石库门的亭子间。

那本该是给仆人们住的地方,冬冷夏热,如今被形形色色的人租下,小皮匠,裁缝,失风之辈,全挤在一处,整日充斥着鸡鸣鱼腥和房客们的争吵,还有从地缝里蒸腾出来的艰辛和烦恼。

尚一边捂着心口跌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女人,那女人面色泛白,细胳膊细腿,但力气十分的大。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廉价苦涩的茶叶沫子直喇嗓子,咽了这么多回还是不能习惯。

女人斜着眼睛瞪他,嘴里塞着一块脱了丝的破抹布。

尚一边喘匀了气,终于能开口说上一句气若游丝的废话。

“不闹了行吗?”

女人疯狂挣动起来,挣的破板床一阵嘎巴乱响。

可见是不行。

“闹吧,闹的三九巷人尽皆知,闹到金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去,到时候破草席一卷倒也省事。”

女人闹得更凶,未被捆住的双脚扑腾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尚一边司空见惯,咬牙解开领口的扣子,将粘在身上的衣服慢慢往下剥。

绀青的长襟被染湿了一块,在胸口那里,变成更加深郁的蓝,如同水墨画上突兀的赭石,那是尚一边的血。

女人渐渐安静下来,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这边。

尚一边龇牙咧嘴的把胳膊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每一寸动作都抻的更疼,他顾不得还在渗血的伤口,提着衣服凑近了研究,他几乎没有新的衣服可换,左不过两件旧长衫,如今还脏了一件。

尚一边提着衣服起身,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小孩骇了一跳,又捂着胸口跌坐回去:“阿土!不是教过你进屋要敲门吗?”

阿土夹在门与墙壁的缝隙里,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伤口问:“怎么搞的?”

尚一边喘了两口才把跳到喉头的心脏咽回肚里,招手使唤道:“去帮我打盆清水,顺便把你阿婆的皂角借来用一用。”

阿土把手里脏兮兮的葫芦面具往桌上一扔,抓起脸盆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便端了清水过来,嘴里叼着一个装皂角粉的小布袋。

尚一边挽了袖子,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清洗衣服上的污渍,小孩儿蹲在他边上,歪着头研究他缠在身上的纱布。

“去游行了?”小阿土又问了一次,他刚从街上回来,那里闹哄哄的,刚打了枪。

尚一边僵硬的揉搓着衣服上那块血渍,使劲往上打皂角:“你又往租界那边跑,一会儿告诉你阿婆,让她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阿土不为所动,一是知道尚一边不会真的去告状,二是外婆根本抓不住他,抓住了也打不疼。

阿土往前凑了凑,几乎要钻到尚一边的胳肢窝底下,久久不洗的脑袋上带着一股小动物身上的毛腥味,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那就是金家人打的了?”

尚一边转头看他,眼睛瞪的溜圆:“你怎么知道金家?”

阿土的小黑豆眼瞄向窗户底下那张烂板床,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女人已经蔫巴了,平静的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他们,像个死人。

“她说的?”

“嗯。”

“她有病,你不知道吗?”三九巷都知道的。

经过尚一边日复一日的宣传与造谣。

“她是个疯的,满嘴跑火车,你可不能出去乱说,这要让人听见了非得生剐活剥了她不可,到时候别说你我,包括阿婆在内,整个弄堂都得下大狱吃枪子儿,知道吧?”

阿土点头,他心里有数。

尚一边被他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下回再听见她乱叫就把她嘴堵起来,像现在这样,听见没?”

阿土应着,帮他把衣服拧了晾出去。

尚一边换了药,从竹竿撑起来的简易衣架上拿下另一件模样相似的靛青色长襟穿上,这一回他把胸口垫的厚厚的,看起来有一种趾高气昂的不服气感。

阿土靠着墙根看他忙活,抹了鼻涕的手背娴熟的蹭上衣摆,那一块被反复标记的地方黑的发亮,尚一边忙里忙外,经过他的时候手欠的拍了拍他脑袋上的葫芦,阿土的耳根红了红。

他身上带着三九巷里没有的味道,也不是阿婆的皂角味,是一种可能会开在冬天的白花,不太香,但是很干燥。

尚一边忙完了自己的事,又弯腰检查了一下捆在床上的女人,她纤细瘦弱,不闹的时候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恬静少女。

可尚一边知道,她已经腐烂枯萎了。

两个人的视线相交了一瞬,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尚一边率先别开眼,把绑她的绳子调整了一下,并没有打算解开。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睫毛低垂着,面色被屋里的暖光映的很柔和,像一颗没那么明亮的珍珠,温润,又不刺目。

女人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他们拥有着同样一张面容。

那是她的双胞胎弟弟。

“把钥匙给你阿婆,告诉她千万别给她松绑,要是闹的厉害饭也不用给她吃,记住了吗?”

尚一边牵着阿土出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尚一曼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脑袋扭向他们离去的地方,直到再也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闷雷声终于从天边滚了过来,轰隆隆的压在人的耳膜上,憋的人胸口发涨,她的睫毛随着雷声颤抖,却终究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尚一边提着衣襟,捂着心口,绕过大大小小的水坑,晃到大胜胡同的时候刚好八点一刻,迟到了十五分钟。

田记当铺的掌柜老高坐在高栏柜里隔着屏障往外瞅,他长的尖嘴猴腮的,像个蹲监狱的劳改犯。

“九月五日早八点,朝奉尚一边迟到十五分钟,扣除洋角子两毛。”

尚一边登上高高的台阶,等着老高从里面给他内堂的开门。

“东家到了么?”尚一边问。

老高绕出来,一只手拽着一串滴里当啷的黄铜钥匙,一只手伸出来拉了一把尚一边的胳膊肘:“没有,天气这样差,今天怕是不能来了。”

几级台阶上的尚一边直喘气,转到柜台后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老高一早晾好的粗茶仰头灌了,动作一点也不斯文,但也看不出粗鲁,大约是沾了脸的光。

田定福踏着雷声进门,丝绸马褂被雨水打湿了几滴,来不及弹就渗了进去,变成几个拉着长调儿的圆,像他本人一样。

圆滚滚的田定福叉着腰喘了一会儿才开始扶着墙壁上台阶,田记当铺从东家到伙计,一脉相承的虚。

老高很有眼力见的把他拉了上来,刚晾好的茶水又被仰头灌了,如鲸吸牛饮。

田记当铺从东家到伙计,一脉相承的不讲究。

老高抓过田定福的手,眼珠子直往人手指头上贴:“呦!新戒指,这大珊瑚!”

田定福把手抽回去凑到尚一边眼前显摆:“看看怎么样?”

尚一边被那枚皮薄馅大的戒指逼的头直往后仰,半天只看见一抹恍惚的红。

老高趴在柜台上,问:“瑞和拍洋行出来的?”

这次是田定福头一回被邀请参加瑞和洋行的拍卖会,还是沾了新婚媳妇的光。

“怎么样?五百块买的,昨天刚拿回来。”

尚一边抓住他不断乱晃的爪子,终于看清那戒指的模样,黄金镶嵌红珊瑚珠,品相上等,珠大无暇,是件好货。

“能看出是哪里的吗?”田定福问。

尚一边托着他的手往光线好的地方照了照,说:“是意大利海域的牛血红珊瑚,您这颗颜色纯正,肌理自然细腻,纵然不是顶级,也算稀有,五百很值了。”

田定福高兴了,把玩着戒指咂嘴道:“我媳妇选的,还有一件更好的,买不起,被人点了天灯。”

两个伙计同时开口:“什么东西?”“谁点的?”

田定福浑圆的脑袋左右看了看两人,对尚一边说:“一件整料的赤血红珊瑚手镯,”然后他把脑袋转向老高,“金召。”

尚一边一顿,被这两个答案砸懵了片刻。

老高倒不以为然,怀疑道:“哪有那么大的珊瑚株,您别是看差了吧?”

“怎么会错,那红珊瑚手镯是宫里流出来的,色泽鲜活浓烈,就像那世间最烈的一捧落日熔金,虽无纹无花却夺目的很,你是没见,见了也得被它勾了魂儿。”

老高被他描述的直迷糊,捅了捅尚一边:“你听说过吗?”

尚一边回神,轻轻的摇了摇头。

听说过什么?

手镯还是金召?

田定福叹了口气,道:“哎呀,整个上海滩也就金召了,一锤定音,拍下直接送给百乐门的燕好小姐了。”

尚一边晃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

赤血红珊瑚手镯被金召买回去送给百乐门的燕好小姐了。

老高发现自己的同事有点不大对劲,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诶?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差!”

尚一边用茶水把那阵心悸压回去,嘴唇动了动。

“没事,心口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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