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文档。
金编辑的咆哮犹在耳边，一万字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但经过这么一遭，他脑子如同浆糊一样，乱糟糟的。
乔炎看着空白的文档，久久都不能敲击出来一个字。他伸出手掌胡乱的巴拉了着自己的头发。
“这小说还怎么写？写我的出租屋有鬼？”他自嘲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我的租客是只鬼】。也许，他可以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进小说里。
就这般想着，他刚敲下回车键，像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那熟悉的、如同索命符般的震动频率，让乔炎浑身一僵，头皮瞬间发麻。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感掏出手机，屏幕上“金编辑”三个大字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仿佛在狞笑。
深吸一口气，乔炎头皮发麻地按下接听键，并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尺。
“乔！炎！！！”金编辑那穿透云霄、足以震碎玻璃的咆哮果然如期而至，即使是拿开了一段距离，也震得乔炎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稿！子！呢？！这都几点了？！你一个字都没给我传过来！你是在用脚趾头码字还是在用头发丝思考剧情？！我告诉你！今天十二点之前！三万字！少一个标点符号！这个月的全勤奖！下个月的推荐位！统统给你扣光！听到没有？！扣！光！”
金编辑的怒火感觉隔着电话线都能把乔炎烤得外焦里嫩，她彷佛已经透过电脑后台看到了乔炎文档那令人绝望的空白状态。
“金编！金编您息怒！我…我马上写！我保证！保证明天之前交稿！”乔炎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不由自主的开始站起身来点头哈腰，仿佛金编辑就站在他面前，擦了擦脑门上惊出来的汗珠，乔炎解释道：“今天出了点突发状况！真的！我这就开始！现在就开始写，保证完成任务！”
“突发状况？我看你是突发性懒癌晚期！”金编辑显然不吃这套，“我不管你是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是被恐龙追杀了！给我写！立刻！马上！滚去码字！再让我看到后台是零更新，你就等着收零稿费吧！晶晶文学城不养闲人！更不养鸽子精！”又是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输出后，“啪”地一声，电话再次被无情挂断。
金编辑显然身经百战，精准打击到了乔炎，他握着发烫的手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电脑椅上，感觉灵魂都要从头顶飘出去了。扣全勤！扣推荐！还要零稿费？！金编辑这哪里是催稿，这分明是催命啊！
“三万字！明天之前，杀了我也写不完啊！”他绝望地看着屏幕上那干净的页面，感觉自己离被读者寄刀片和被编辑追着砍的双重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还没从金编辑的打击中回过神的乔炎下意识手一抖，手机就被甩了出去。
“我的手机！”乔炎心痛的哀嚎，赶紧手脚并用的将手机捡了起来，还好没出现什么问题。一看来电，是宿舍老大的电话。
乔炎有气无力地接通：“喂…老大…”
“老四！你人呢？！”电话那头传来陈平疑惑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唐奇的大嗓门和宋均吸溜面条的声音，“我们仨在食堂转了三圈了！连你根头发丝都没看见！你不是说去吃饭吗？掉厕所里了？”
乔炎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被食堂惊魂一吓，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连饭都忘了打。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咕噜~”抗议，提醒他它已经空空如也。
“呃…我…我临时有点事，就先回来了。”乔炎含糊地解释，总不能说被一个看不见的鬼救了然后吓得跑路了吧？
“有事？啥事比吃饭还急？”唐奇的声音凑了过来，背景音里还伴随着他含糊的咀嚼声音，“我跟你说老四，今天食堂的红烧排骨绝了！老三都干了两份！可惜你没口福！对了，你没事吧？之前金姐那电话吼得，我们在宿舍都听见了！啧啧，老四，保重啊！”
“我…我还好！”乔炎听着室友们熟悉的吵闹和关心，心里稍微暖了一点，但胃里的空虚感和脑袋里的浆糊感更重了。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大，老三！上次你们不是说，老三知道一个挺灵验的张半仙吗？具体地址在哪？电话有吗？”
“张半仙？”宋均的声音接了过去，带着点诧异，“你问这个干嘛？你要算命啊？想找他算算啥时候能发财？”他开了句玩笑。
“不是，就是…最近有点不顺，想去问问。”乔炎支支吾吾，总不能说想问问他能不能驱鬼？“地址电话方便给我吗？”
“行啊！我微信发你！”宋均爽快答应，“就在我家那片老城区，一个挺破的巷子口摆摊，戴着个墨镜，挺大年纪一老头，看着挺能忽悠的。不过我妈说挺多人找他，灵不灵你自己去试试呗。对了，记得带现金，那老爷子好像不用手机支付。”
“好，谢谢老三！”乔炎松了口气，总算有个方向了。
挂了电话，宋均的微信很快发了过来，一个地址外加一句调侃：“老四，算完记得告诉我结果啊！要是算出你明天就成白金大神，记得请客！”
乔炎看着地址，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张半仙是吧，但愿他能解救自己。
不过，在去找半仙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深挖一下这间公寓的底细。房东陈阿姨的反应太可疑了！她一定知道什么！
乔炎强打起精神，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下楼，打算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随便买点面包牛奶对付一下。经过一楼保安亭时，他看到里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穿着保安制服、正拿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大爷，看着挺面善。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乔炎脚步一转，凑到保安亭窗口，脸上挤出一个人畜无害、带着点学生气的讨好笑容：“大爷，您好，打扰一下，我是新搬来的租户，就住四楼。”
老保安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打量了一下乔炎，和蔼地笑了笑：“哦，四楼新来的小伙子啊，看着挺精神。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乔炎故作轻松地挠挠头，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八卦的神秘语气问，“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在这工作挺久了吧？咱们这公寓，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呃……比较特别的事情啊？”他斟酌着用词，不敢直接说“闹鬼”。
老保安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眼神闪烁，左右看了看，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同情，也压低了声音：“小伙子，你问这个干嘛？是发现了什么？”
有戏！乔炎一看老保安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摸到了一丝眉目。“咳，就是我搬进来之后吧，总觉得那房子哪里有点不得劲儿。”
他含糊其辞，表情恰到好处地带上点困扰和不安，“晚上睡不好，老觉得怪怪的。所以想找人问问，是不是我太敏感了？还是说这楼以前真有点什么说法？”
老保安叹了口气，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又左右看了一眼之后才说起来：“唉！既然你问起来了，我看你面善，又是个学生，大爷就跟你说说，但你听了可别到处传，也别太往心里去。”
他凑近窗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这栋楼啊是有点年头了。以前吧，倒也太平。大概就两三年前了，四楼，就你现在租的那层，靠西边尽头那户，住过一个年轻人。”
乔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年轻人听说还是个当地一家大公司挺厉害的公司白领？记不太清了。就是命不太好。”老保安摇摇头，“后来不知道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是感情上受了什么刺激，唉！反正是想不开了。就在那屋里走了。”
乔炎倒吸一口凉气：“走……走了？是……是那个意思？”
老保安沉重地点点头：“嗯。发现的时候，唉，都过去好几天了，从那以后啊，”他声音带着点飘忽，“四楼那一层之前的住户们都搬走了，后来有两年的时间这栋楼的价格一直下跌，西边那户后来也是一直空着，就更显得有点渗人了，要不是陈老太接手了，我估摸着这栋楼现在都能成荒楼了！哦，对了，小伙子，你租的四楼哪户啊？”
乔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楼！西边尽头！自杀！！所有关键词听起来都让他感觉不寒而栗！
“那……那房东陈阿姨她……”乔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陈老太啊？”老保安撇撇嘴，“当年她就是趁着这房子出了事，低价收入的！那老太婆精着呢！那房子死过人的事，她最门儿清了！不然租金能比旁边低那么多？还急着往外租？就是欺负你们这些不知情的学生和外乡人呗！出了事就抵赖不认账，她这套路熟得很！”
轰！老保安的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乔炎心中那点侥幸！怪不得那老太婆那个态度！
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乔炎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被骗了！
“谢谢您大爷！太感谢了！”乔炎强压着怒火，对老保安道了谢，转身就走。什么面包牛奶，什么三万字，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房东！立刻！马上！
他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去过房东那里拿过一趟钥匙！乔炎凭着记忆拔腿就往隔壁小区冲！
凭着一股子怒火，乔炎很快找到了房东陈阿姨住的那栋楼。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陈阿姨那张带着不耐烦的脸。她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裹着毛巾，穿着一身家居服。
“谁啊…小乔？”陈阿姨看到门外站着的乔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陈阿姨，”乔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上前一步，直接卡在门缝前，堵住了房东想关门的意图，“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关于我那间出租屋…以前死过人的事！”
“死……死人？！”陈阿姨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你胡说什么！谁跟你说的？！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在背后嚼舌根！我那房子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乔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从保安大爷那里听来的信息，步步紧逼，“两三年前！我租的那间房子！有人在屋里自杀了！这事有没有？！您接手这栋楼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您把一间死过人的凶宅租给我，还故意隐瞒！您这是欺诈！”
“你…你血口喷人！”陈阿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躲闪，大声嚷嚷道：“没有的事！你这是诽谤！我可以告你的！楼下那个老不死的那是在跟你胡说八道！他脑子早就不清楚了！”
“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心里最清楚！”乔炎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更加笃定，积压的愤怒一股脑涌了上来，“我搬进去才多久？被不明不白的东西偷窥！屋子里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就消失！这些怪事，是不是跟那间屋子有关？！您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一句‘不知道’？！”
“我……我……”陈阿姨被乔炎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节节败退，脸上慌乱不已，结结巴巴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乔炎那双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浅棕色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虚和谎言。
“退租！赔钱！”乔炎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这房子我一天也住不下去了！您必须给我个交代！”
陈阿姨像是被这四个字彻底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她猛地用力想把门关上：“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滚！给我滚出去！要钱没有！爱住不住！不住就滚蛋！房租和押金都别想要回去！”
乔炎早有防备，死死抵住门：“您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去找物业！找警察！找记者！把您这凶宅出租、隐瞒事实、坑害租客的事情好好说道说道！看以后谁还敢租您的房子！”
“你…你敢！”陈阿姨又惊又怒，脸上的肥肉抖动着，声音都变调了。
“您看我敢不敢！”乔炎毫不退缩地瞪回去。这一刻，什么内向腼腆，什么社恐，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他乔炎被坑得差点见了真鬼！
陈阿姨被乔炎瞪的有些心虚，眼珠滴溜溜的转动了几下，心里划算了几下，觉得要真是乔炎拿这事出去宣扬，自己那栋楼可真是砸在自己手里，出不了手了。
于是，她脸色一变，堆上几分讨好的笑意，语气也软了下来，“哎，小乔，你瞧你急什么啊？要不咱们进来说，这大热天的，堵门口不难受嘛！”
说着就用力一拉将乔炎拉进了屋子里，乔炎那小身板哪里经得起陈阿姨的力气，直到自己被按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才摆脱了陈阿姨的钳制。
推开了陈阿姨递来的茶水，乔炎直截了当的说道：“陈阿姨，您就别跟我来这些虚的了！说吧，究竟怎么处理这事？是退租还是我去曝光这事？”
“哎哟，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大脾气？！阿姨也不是说不能商量啊！”陈阿姨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差点就把乔炎给挤下去，“这么滴吧！阿姨退给你3个月的房租，你继续住下去，你看怎么样？这可是相当低的价钱了，我那公寓要不是有人自杀过，那地段你给我两倍钱都不一样能租下来！”说到这里，她惋惜的咂咂嘴。
这两年她费心把那公寓重新翻修了一遍，其他房间都能好好的租出去，偏那间房子不好租，她还寻思着只要有人再住过，那间房子接下来就好租多了。
乔炎一听正想直接拒绝，那闹鬼的地方他是真不想住下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腰包羞涩的很，要是房东给自己退房租的话，正好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用发愁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月的房租！少一个月都不行！”
这狮子大开口的样子让陈阿姨顿时惊叫出声：“五个月？你打劫啊？！”
“五个月房租或者我去曝光，二选一。”乔炎丝毫不肯退步。
陈阿姨思考了一下，感觉不管是哪个选择都让自己肉痛无比。
“快点选！我还有事呢，可没空跟你耗时间！”乔炎料定了房东不会让他去曝光，因为相对于五个月的房租，曝光一事对她损失更大。
“我退你房租！”陈阿姨咬牙切齿的做出了决定，“你可别把这事给说出去啊！”
“你先把房租退给我，我要赶紧回去了！”乔炎催促道，“我在这住着自然不会随便说出去了！”至于他要是走了可说不准了。
为了赶紧打发走这个祖宗，陈阿姨迅速的给他转了账，并快速的送他出了门。
“哐！”瞪着用力关上的大门，乔炎摸摸鼻子，丝毫不在意，美滋滋的看着自己银行账户的余额开心不已。终于脱贫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夕阳的余晖给老旧的公寓楼镀上了一层金边。
乔炎加快脚步往回走，今天晚上的的一万字任务还像一把悬着的剑一样，但此刻，他脑子里却不再是空白，反而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恐惧、愤怒、探究欲和…一丝丝兴奋的复杂情绪。
不管怎么说，公寓里的那个家伙也算救过自己，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吧？
不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先度过这段难关再说，扛不住了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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