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回去好好跟进这个项目，月底的时候我会请你们好好吃顿饭的。”
会议室内，林清把客户的资料一并发送到部门群中，并嘱咐各位努力完这段时间就能好好休息了。
坐在苏明勋一旁的余毓见林清拾掇好了笔记本，正准备结束会议回去办公室，便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耳语道：“欸，你今晚还加班不。刚才老总说今晚给我们放个假，可以好好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在开始奋斗。”
“嗯？什么？”，苏明勋还沉浸在被吞噬的恐惧中，耳边的话语如同流水般滑过，一丝一毫都没能走进他的耳朵。
“咦，你上班又摸鱼。我问你今晚加班不，还是说回去歇一下。如果你打算回去的话我们俩就一起打个车去地铁站呗。”
上班？
地铁站？
这番话怎么如此耳熟。
他嘴里含糊地应答着余毓，在桌上翻找了一轮后才在自己脱下的外套中找到手机。
20××年7月8日，18：00。
这不就是他坠海的那一天吗。
系统怎么把他拉回了这个时候。
苏明勋此刻正在头脑风暴中。
悔恨？选择？支线？
他潜意识中后悔的事情居然是那天没有加班吗？
也对，如果他那天选择加班了的话，他就不会自己一个人闲的没事去回忆青春，去买醉。最后脚一滑，结束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手机啥的都泡坏了，只留下银行卡里面的几万块回馈社会。
“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就先不回去了。你看看思思加不加班？我记得她好像也是坐地铁回去的。”，苏明勋将桌上的资料堆叠在一起，作势要回工位继续他的工作。
但他空余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手机，骨节发白，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
余毓看到苏明勋如此表现，还以为他怨恨上了林清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现在正在窝火中，便也不触及他霉头，没有过多询问就目送着他同手同脚地离开了会议室。
“欸，还是太拼了。”，余毓在座位上小声嘟囔道。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头顶正对着的中央空调此时正在努力地往他头上输送着凉气，尝试通过冷度来扑灭社畜熊熊燃烧的加班怒火。
不过这点风盘旋在苏明勋的头上，反而像是海水般灌入他的鼻腔，让他所窒息。
办公室内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毕竟林大魔头好不容易首肯他们早点回去，谁还会如此不识趣地留在这里加班。
苏明勋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借着工位上的掩盖便掏出了几张白纸，在上面涂涂画画，将之前的时间线大致列出来。
18：00 结束会议
18：21 离开公司
18：40 到达码头
坠海
具体的时间不得而知，苏明勋喝的烂醉，只记得自己清醒之前把手机给揣裤兜里了。直到落水前都未曾打开过手机。
不过既然自己都没有选择去码头，那应当是能够避免坠海的结局。总不能苏明勋的大名早就被阎王爷给写到了名册上，今天必要让黑白无常给自己安排个死因勾走魂魄。
若是今晚能够平安度过8点，苏明勋心想，那他或许就要相信一下系统的胡扯了。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并未显示今晚会有狂风骤雨，办公室的玻璃窗外也是一片祥和。高楼耸立的夹缝中透着火烧云的天空，倒是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合了。
“系统，系统。”
苏明勋试图在脑海中召唤系统，回应他的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肯定是指望不上系统了。只能自己摸索一下这个规律。
他躺倒在椅子上，将刚才的白纸虚虚掩住自己的眼睛。
现在距离他坠海的时间估计不超过半小时。
系统刚才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实则就是把他传输回来再经历一次绝望。
还有什么比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还要装作坦然去面对。
如果回到十年前，他还能在高中多学几天，高考多考几分，或许他就不会被录取到那个大学，他就不会遇见韩敏。
如果回到八年前，他还能选择另外一个大学，或许他就能成功保研，能够进入一个更好的公司，拿更高的薪资。
如果回到六年前，他还能选择坚定地把他爸妈带出去旅游，或许就不会让他们被吞没在火海中。
如果回到三年前，他还能选择向韩敏索要一个分手的原因，或许就不会让自己活在懊恼中超过三年。
可是偏偏只回到了一小时前，他只能选择不去码头边喝酒，试图避免死亡的结局。但苏明勋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平安地度过这天。
人是求生的，至少在苏明勋这里，他不曾希望就这样潦草地结束短暂的一生。
心中翻涌的情绪刺痛着他的大脑，眼眶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啪嗒，啪嗒。
虚拟的也好，真实的也罢。
苏明勋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彻底接受了所有。
何谓扭转，恐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希望。
后勤部见财务一部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员工留在这里，便把部分的灯光关掉。
19：20，夜晚。
天已经黑了个完全。
干燥的地面表明着刚才并未有雨。
苏明勋昏昏沉沉地躺倒在桌子上，不知何时失去意识，昏睡在此。
财务一部倒数第二个员工收拾好东西，将电脑关机，挎着包便离开了部门。她好像并未发现苏明勋的身影，径直地往门口走去，顺手把灯光全部熄灭。
随着一声开关的声音，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黑暗。
他转转悠悠地在饥饿中醒来。
手机因新信息震动了一瞬，苏明勋还在睡梦中，以为是林姐给他发信息，火急火燎地就下意识解锁了界面。
【韩敏：最近忙吗？】
【韩敏：能出来吃顿饭吗？】
韩敏。
韩敏？
他疑惑到，自己原来有一个叫韩敏的同事吗。
十来秒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这个韩敏是那个韩敏！
苏明勋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里面的信息，心道自己必定是脑子瓦特了。
三年，他和韩敏早已断联三年。
虽说韩敏这三年一直在国外读书，也不怎么用国内的社交软件了。分享生活的平台早就转移到ins上面，不过偶尔也会在VX的朋友圈上更新一下让人艳羡的留学生活。
当时，苏明勋以为自己和他因分手闹得如此难看，自己还是被甩的那方，微信好友肯定会被对方删除。于是韩敏的微信就这样留在了苏明勋的列表了，只不过再也没有说过话。
直到几个月后，他忽然在朋友圈中刷到了韩敏报道的照片，才反应过来原来韩敏没有拉黑他。
真好。
看着韩敏的生活蒸蒸日上，他也在心中默默地祝福。
从此就变成了一个只窥屏，内心偶尔因为他的生活酸一下的潜水员。
对面的聊天界面一直在输入中。
良久，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韩敏：没有别的意思，我忽然想起来当年欠你一顿饭。】
【韩敏：所以你有空吗】
他真的要看不懂了。
7月18日，确实是刚毕业回国的时间，估计是刚把东西整理好空闲下来。
苏明勋握紧手机，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琢磨这几条信息的意思。
他无从得知在原本的时间线中，韩敏是否也给自己发来了这几条信息。毕竟自己的手机是三年前的款式，还没有防水功能。在海水里陪自己泡了这么久，肯定早变板砖了。
脑袋里不断回忆着系统的话语，什么“虚拟”，“预测”的词跳出来。
如果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系统通过数据推测出来的虚拟位面，那为什么会出现早已和他决裂的韩敏的信息。难道说韩敏这几年也未曾忘记他吗。
这个猜测刚冒出头就被苏明勋无情地摁回去。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这不禁让他回想起三年前那决绝的背影，越咂摸越觉苦涩。
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这三年间缺少的交流早就在他们之中铸造了一个鸿沟。这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也不见得是韩敏轻飘飘的一句求和就能填满。
苏明勋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现在的淡然相对。大部分时间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只不过每次到了7月18日，就如同别人庆生一样，他也要给逝去的爱情伤春悲秋一下。
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他随手便把手机扣到桌子上，从工位的底下掏出了一瓶AD,钙奶便喝了起来。
苏明勋这一觉睡了也将近有半个小时，直接把晚饭也给睡过去了，但是胃中空落落的感觉烧得发慌。
最近这几年忙起工作来就忘了吃饭，年纪也渐长，胃早就不如当年那么抗造了。
但是很奇怪，他明明已经喝了一瓶牛奶，胃部的烧灼感却未曾减退，反而愈发强烈。
呼，呼……
苏明勋双手撑在桌子上，不停地往外吐气。
腹部宛如被刀绞一般痛。一瞬间，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
剧烈的疼痛让他发不出一个音节，口中求救的声音含糊而无法吐出。
最终，苏明勋两眼一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直接倒在桌子上。
“嗬……”
苏明勋发出吃痛的声音，从地上猛地挣扎起来。
他发现周围的环境依然是之前的混沌，而并非办公室。
“系统，系统，系统！”
空荡的环境中无人回应。就连微弱的光芒也没有。
只是一片混沌。
苏明勋脚步虚浮的站起来，腹部似乎还有刚才的绞痛。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用半走半爬的方式在这个片混沌的空间中往前走着。
但是这里并没有任何的标志物，手上也没有手机。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好像走了很久还在原地。
此刻，他像是被勾到阎王殿的孤魂野鬼，只能在此漂泊。没有时间，没有疼痛，没有目的，但是生前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苏明勋盘腿席地而坐，崩溃的情绪汹涌而来。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眼泪，只能用袖口掩盖住自己的脸庞，抽噎起来。
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自杀的人才会没有办法投胎吗？
为什么自己只是失足坠海，却要不断的回放自己生前的景象。要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寻求往生的方法。
莫不是自己这一辈子做错的决定也太多。
即使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也因为错误的决定导致这潦草的一生。
“哔哔哔，我回来……”
“你怎么哭了！”
系统一进入苏明勋的识海中便看到了痛哭流涕的一人，有些不知所措。
主系统告诉他们，所有的体验者经历这种虚拟位面之后都会喜笑颜开，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减少的悔恨值来获得报酬。
为什么苏明勋体验一番之后反而悔恨值继续上涨了。
啊啊啊，他的奖励要泡汤了，感化任务也要失败了！
系统操纵着光团围绕苏明勋转了好几圈，急得头顶上又冒出了几条光带。
苏明勋见系统回来后，情绪已经止住了一些。这好歹能证明自己并非是臆想，或许真的能如同系统所说，他会在回溯中获得新生。
堪堪止住泪水，眼前闯进了一个诡异的人物。
它周身都散发着光晕，面部表情看不真切，似乎也没有五官。
它把手伸出来，轻轻擦拭着苏明勋脸上残留的泪水，并开口道：
“别哭了，哔哔哔”
原来对面是系统。
苏明勋任由系统抹着他脸上的眼泪，脑里有很多疑问想要得到答案。
系统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就试探性的开口道：
“亲亲，因为我们系统的能量不足，所以这一次的体验回溯只能维持两个小时左右。后续进行的回溯应该不会再这么短了。”
带着光晕的人物摆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表情，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明勋的情况。
“这个位面是完全虚拟的吗？”，苏明勋问道。
“亲亲，我们回溯的内容虽是未曾经历的选择，但是里面的走向是完全依照现实推测出来的。不存在虚构环境的情况哦。”
“里面的人物也是真实的吗？”
“是的哦亲亲~”
那韩敏怎么会主动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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