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只有一盏小夜灯的房间。
林向语看着手机上新添加的联系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上面是这样的聊天记录。
【我是宋斐。】
对方已经同意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聊天啦。
宋斐使用的是一张蓝天头像，左边带着一小扇机翼，名字是一个简洁的SF。
林向语想起来宋斐同意她试菜员的玩笑之后，还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越思考越不对劲，她……好像上当了。
林向语在屏幕上戳了一条消息发给宋斐。
【你是不是故意的，试菜不是关键，就是想来蹭好吃的。】
【承认吧，你也为我的厨艺着迷。】
没有得到答复，时间已是凌晨四点，估计正在睡梦中，林向语放下手机也睡了。
思绪陷入昏沉，脑海陷入混沌。
林向语的思维漂浮着，最后梦回到那个难忘的夜晚。
四年前的这时候，她被迫接受了人生第一次的生离死别，明明月初还商量着要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的人，在来她大学的城市的飞机上，在雷声轰然的雨天失去生命。
嘟嘟，手机铃声响起。
“你好，是林向语吗？”
“我是，怎么了。”
“你是宋芙的紧急联系人，她在飞行过程中突发心脏病，目前飞机已紧急备降木城机场，宋芙女士正在抢救的路上。”
一瞬间，脑海中思绪骤然倒塌，一双手紧紧捏住她的心脏，突发心脏病？！
老天似乎永远都在与人开玩笑。
林向语从宋芙口中听过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身体就不好加受不了刺激。
为什么？为什么？
强撑着收拾一切到木城时，林向语在心里祈祷，她愿用她的生命换宋芙健康。
可偏偏……
从那天过后，林向语发现自己再也坐不了飞机，她患上了严重的恐飞症，与其说是害怕飞机，不如说是与那个在飞机上无助的女孩共感了。
她怪自己，也怪天气怪飞机，她害怕听到任何与飞机有关的消息，因为会提醒她她的罪责。
“宋芙，小芙芙，你怪不怪我啊？”安静的房间，缩在床上的人抽泣着低语。
微弱的光线照着林向语瘦弱的身体，她明亮的脸失去光泽，泪一滴滴滴落，随后陷入枕头没了声息。
当鸟叫将人喊醒时，林向语摇晃着头从床上爬起来。
眼框周围紧紧的，是干涩的泪水凝固的痕迹。
林向语忘了昨晚梦到什么，但那种难受的感觉依旧侵蚀她的心灵，心情无比低落。
照例打开手机时，手机显示新的消息。
是宋斐早上八点发来的：【很可惜，被你发现了真实意图。】
【着迷倒谈不上，林老板，你多想了。】
林向语把手机扔到一边，无语地走到卫生间收拾自己。
天天去店里打卡，林向语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夏天来每天都是t恤加牛仔裤的搭配，难得的，想到昨天尴尬的场面。
林向语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脸型流畅，棕色眼影映衬出她明亮又大气的眼睛，小巧又微微上翘的鼻子，淡粉色的口红涂到饱满嘴唇的内侧，增添了整个人的气色。
昨晚刚好洗了头，林向语卷了个波浪卷。一套收拾下来，林向语望着镜子里成熟和单纯融合的恰到好处的人满意地点头。
女为悦己者容。
起床的丧气消失了一点。
来到店里时，白妠已经坐在吧台上摆弄着手机。
店里没有开灯，稍显昏暗，林向语看着白妠瘦弱的背脊，感到一丝心酸。
“来这么早。”林向语走过去打招呼。
“嗯。”白妠看见是她，放下手机回应：“你不也来这么早。”
林向语笑着坐在白妠旁边：“孤家寡人不拼事业拼什么。”
白妠点头，耳边星星耳饰在头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也是。”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
“白妠，你放下她吧。”
林向语率先开口，她是谁，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林向语，不能因为我跟她认识时间没你们短就这样说好吗。”白妠抬头与林向语对视，眼睛满是悲伤与委屈：“你放下了吗？又有什么资格劝我呢？”
话题到此结束，两个人默契地走到各自工作的地方。
林向语在厨房摆弄刚送过来的菜，心上有一处地方憋闷着无法喘气。
按部就班做好准备工作，许弋来到后厨问今天的菜单是什么。
林向语看着操作台回答：“红烧排骨、辣椒炒肉、西红柿炒蛋、菌菇焖饭。”
许弋点头表示知道了，在纸上写着什么回到前厅。
刘姨在前厅收拾，后厨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怎的，林向语拿起手机给刚刚添加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发了个消息。
【晚上帮我试菜？】
对面没有回复，林向语自知可能也不会被回复，便放回手机。
几千米的高空上，宋斐正操纵着面前看都看不过来的操纵盘。
今天是来回的航班，从早上八点到蓝天航空备飞到晚上十二点结束回航，他正在第二趟航线的路上。
夕阳的金光洒在他的面容上，深蓝色制服，大背头，刚正的气质。
旁边的副机长找他闲聊：“宋斐，你为什么要从西洋航空跳槽到我们蓝天航空啊？”
副机长长得一副憨实样，闲不住主动八卦。
宋斐看着面前的云层，冷漠回答：“我父母都在都城所以一毕业就在西洋航空任职。”
他停顿一瞬：“但我小时候是在晚城长大的，有机会就过来了。”
宋斐的脑子里闪过十几年前的回忆，嘈杂的城北街，朴素的社区食堂，居民楼里闹嚷的吵叫，还有他沉迷于研究的老妈以及他爸送给他的飞机模型。
人的一生似乎在小时候就定格了。
“喔～”副机长点头，又想到什么：“那你有女朋友吗？你长这么帅又是机长……”
宋斐摇头，眼神不变：“没有。”
“我听很多乘务员都跟你表白，你都没有接受？”
宋斐转头疑问：“表白了就一定要接受？”
配上他淡漠的脸，讽刺味十足，副机长不说话了。
驾驶舱归于安静。
等到航程只剩最后四十分钟左右。
宋斐打开广播，不疾不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客舱：“女生们先生们，晚上好，这里是机长广播，欢迎乘坐蓝天航空由余市飞往晚城NC8676航班，前方即将抵达晚城，祝您旅途愉快。”
浑厚有力的声音在驾驶舱迂回，副驾驶又开口：“虽说是机长广播，但公司里都没几个机长播报，你真认真。”
宋斐操作一番之后才回答：“因为我喜欢飞行。”
飞机很快落地，弄完一切之后，宋斐才有空看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林向语发的消息。
时间已过十二点，距离消息发送时间过了六个小时，宋斐将手机放进口袋没有回复。
半小时后，一间食堂。
一天生意好之后一天生意又差，林向语无聊地坐在吧台发呆。
深夜喝酒的人居多，点几杯酒和几叠小菜，人们享受难眠的夜晚。
木框包裹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
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包裹住宋斐修长的腿，黑色薄底皮鞋稳稳地踩在地上。
宋斐扫视一眼店里，精准地走到吧台。
“不是让我试菜？”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向语从吧台上抬起脸。
往后转，看见宋斐没有表情的脸。
宋斐越发靠近她，最后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林向语脑袋转了两瞬，才想起来那条发了没被回复的信息。
虽然但是，试菜只是个幌子。
“对啊对啊，不过你来晚了，我看你没回我就没留菜。”林向语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心虚，煞有其事地点头。
白妠听到林向语的声音，抽出空看了她一眼，以往试菜的时候都会放在员工餐里，今天也没说要试菜。
林向语注意到白妠的视线，对白妠挤眼。
宋斐听到话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今天有什么吃的吗？”
“还有几块焖好的红烧排骨，菌菇焖饭也还剩两份，你要吃吗？”林向语回望宋斐，看见他眼底下的乌青和若有似无的疲惫。
宋斐点头。
“那我做你一人份了。”林向语刚起身，又想到什么：“骆昶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不怪林向语对的问题，主要每次见面宋斐跟骆昶几乎都绑定在一起，而骆昶看起来脾气就好，这些话林向语不敢说。
“他现在应该还在工作。”宋斐看了一眼手表，骆昶是安全员，在另一架飞往外地的飞机上。
“喔。”听到回复之后，林向语走向后厨。
经过收银台的时候，李清溪正往外看着。
林向语敲了一声桌子：“骆昶还在工作，不会来了。”
“嗯。”林清溪点头，随即否认：“老板，我又没看他你说这个干嘛。”
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极了说真话。
林向语看着狡辩的人笑笑，飘走了。
盛好宋斐的饭菜之后，林向语端到前厅。
宋斐依旧坐在吧台上，背脊挺地笔直。
“你的饭。”林向语将托盘放在宋斐面前。
“谢谢。”宋斐点头道谢。
在宋斐吃饭的间隙，林向语一直没有离开，男人吃饭的时候斯文快速，看不出满意或者不满意。
“为什么你和骆昶每次出现都这么晚？”林向语问出心里一直好奇的问题。
宋斐停下动作，转过头，眼里瞧着有些无语：“外面的木牌上不是写着深夜食堂吗？”
“白天你们也营业？”
声音真诚，仿佛真的在问她。
林向语尴尬地扣头，恨自己多嘴又让人怼了。
“我的意思是……”找回底气，林向语继续说道：“我们八点开业，你们也可以早点来啊。”
宋斐慢慢咀嚼嘴里的东西，声音有些嘶哑：“工作原因，有点忙。”
“什么工作？”林向语脱口而出。
“嗯……”宋斐看着她，眼睛如墨黑般深沉。
林向语看见宋斐的眼睛，心里的直觉告诉她不应该问出那个问题，她尬笑着：“算了，我也不是很好奇。”
开店四年来，林向语和很多人打过交道，每一个好人她都会当成朋友对待，可是宋斐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帅气、冷漠、不是坏人甚至有点呆萌的好……
但心底告诉她，她们不会再深交了，保持现在的客人老板关系对于两个人是最好的。
“不听吗？林老板？”宋斐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
林向语笃定点头：“知道了又怎么样，天天这么晚感觉不是一个好工作。”
宋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将勺子放下，碗里俨然已经空了：“下次试菜我一定来。”
“我下周五下午有空，希望可以领略你的试菜员工餐。”
谎言被戳穿，林向语无语地看着白妠。
白妠心虚地低头，摆弄面前的瓶瓶罐罐。
心情差的时候拆老板台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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