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影站在少女榻前,紧紧看着拢被而坐的少女。只见她眼神躲闪,面色慌张,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他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颜儿,昨日,你去了繁星湖?”
朱颜见隐瞒不了,只能咬着嘴唇点点头。
时影的脸上已有愠色,“这繁星湖底,怪石交错嶙峋,暗流湍急汹涌,你行事怎能如此莽撞?”
朱颜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师父,我学过凫水术,水性很好的。”
时影瞪她一眼,朱颜不敢再说话,蔫蔫低下头去。
时影复又说道:“你身体不适,为何还贸然下水?水体寒凉,你又怎堪忍受?”
朱颜扁扁嘴,“莹火草只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才能找到,机会难得,“况且……”她委屈道:“昨晚我也并无不适。”
“胡闹!”时影低喝。
他看着眼前埋着头的少女,脸上怒意渐重,“你既已入我门下,自当严守九嶷律令山规,克己慎独,明善诚身。”
“山规有训,亥时后即不能在山中行走,你可知否?”
朱颜怏怏点点头。
“既如此,为何明知故犯?”
“师父……”朱颜偷眼瞧他冷若冰霜的眉眼,再也不敢言语。
时影见她不语,肃声训斥道:“近日你身体不适,便罢了,待过些时日,罚你把九嶷山规抄上一遍,拿来给我。”
朱颜垂着头,心中显是愤懑不平,却不敢言语。
此时门外重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颜儿许是不在,待今日晚些我再来找她。”
时影默默看向朱颜,她自枕旁拿出一个木盒,递给时影,“师父,这个莹火草,还望师父转交重明大人。”
他接过木盒,并未打开,只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这东西,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险去取。”
朱颜轻声道:“重明曾送我自己珍贵的羽毛,上次我受伤之时,亦是它飞行数百里,驮我去西冷河。”
“它的善心诚意,值得我知恩相报。”
时影看着她,目色渐渐柔和,眼眸中仿佛有几分莫名的情绪涌动。
记忆,倏忽又回到了当初相遇之时。
“世上并无元神重聚之术。”
“没有人值得你那么做。”
“不,他值得!”
少女当时坚毅执着的神情,让他的心头一阵触动。
世上也许没有回天归元之术,但却有唤醒亡心之人的炽热真情。
能超越生死的,唯有心中之爱。
颜儿,原来这个道理,你竟比我更明白。
……
时影走后,朱颜眯起眼睛睡了一会儿。恍惚之中,像是又有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额头,轻轻地按压着,手指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她无比心安,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朱颜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屋顶,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不明白,为何在梦里,她会如此贪恋他的温度。
门外有人叫唤,“郡主,少司命让我来为你送药。”
朱颜起身,打开门。
神仆手捧青釉云纹瓷碗,碗内是黝黑又带着些许赤色的汤药。
“这是什么?”朱颜好奇。
“少司命得知郡主身体不适,便开了这温经散寒的方子,命我们煎好给您送来。”
师父……朱颜望着这药碗,情不自禁想到他适才凶巴巴的样子,心中又无端生出几分气来。
“你给我吧。”她伸手去接。
不料神仆双手往后一缩,“少司命吩咐过,需让郡主当面饮下。”
朱颜暗自腹诽,师父果真料事如神,知道她心中赌气,未必肯饮这汤药,便要神仆督促她喝下。
她无奈撅起嘴,忿忿接过药碗,大口饮下。
药竟然不是很苦,难得有一股甘甜的余味,不知师父调了什么方子,应该是知她怕苦,放了些甜味的药材。
朱颜只觉得心中明朗起来,身子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郡主您好好休息,我回去复命了。”神仆转身离开。
朱颜伸个懒腰,好困啊!再睡一会儿吧。
……
清修殿内,暖玉香炉中升起的袅袅白烟下,是一双清俊淡漠的眼眸。
神仆来报:“少司命,朱颜郡主已饮下汤药。”
他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等一下。”
“她……“时影踌躇着,复又开口问道:“她有说什么吗?”
神仆摇摇头,“并无。”
像是早已知晓这个答案又好似有点失望,时影摆摆手,屏退了神仆。
冷不防身后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小影子,你看这书做甚?”
神鸟出现时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清修殿中。
时影回头,看到重明手中举着他适才翻看的书籍。
女经?重明一脸疑惑,片刻后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
“老夫差点忘了,小影子你,正是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啊!”
“哎……”它举着书,摇晃几下,轻轻叹一口气,“虽说老夫的美貌天下无鸟可敌,可天天对着我,你也难免心生烦厌。”
它跳跃着蹦到时影身前,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道:“小影子,让我看看你尘心萌动的样子。”
时影看它一眼,不为所动,只伸出手来,冷语道:“拿来!”
重明嘿嘿一笑,把书递给他。
时影拿着书又坐到案前,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重明好奇,探过头去看,只见那书上写道:“女子十四岁,任脉通而天癸至。若经来时,饮冷受寒,或吃酸物,以致凝积。血因不流,当以辛温活血行气药通之。”
重明抚着下巴,沉思道,“女子,这谷中有女子吗?”说罢一拍脑袋,高声道:“小颜儿,是小颜儿对不对?”
“我就说你看这书做甚?原来是为了她。”
时影淡淡道:“山中并无其他女眷,她一人也有诸多不便。我既是他师父,自然是要为她考虑得周到些。”
重明轻笑,“我看你不像他的师父,倒像是……”
时影抬眸,“像什么?”
“这个嘛……”重明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扯开话题道:“我就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下山?”
时影又看向书卷,“待她学成之后,我便会让她离开。”
重明说道:“说实话,她的性子老夫也是挺喜欢的,可惜她偏偏是你的命劫之女,不然让她留在这山上,欢腾闹活,快意春秋,也好过你在这里枯守一辈子。”
时影垂眸,面色沉静如水,“她是来学术法的,我自当恪尽师职,潜心教授,助她早日完成心愿。待她术法学成后,自是没有理由再留她在这山上了。”
重明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小影子,你以为老夫看不出来吗?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只怕日后分别之时,两情依依,离意伤怀,不知又该是何等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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