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宫宴会厅的光芒,即便隔着长廊也能感受到它的霸道。当我和蓓姬并肩踏入那扇巨大的拱门时,那无节制的光辉如同液态黄金般瞬间灌满了我的视野。
“哇哦!” 身边的蓓姬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兴奋的惊叹,她浓密的棕色卷发精心挽起,露出蜜色的脖颈,一身石榴红的长裙衬得她活力四射,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每次来都觉得眼睛要被闪瞎了!”她凑近我耳边低语,带着促狭的笑意。
而我,此刻正努力让自己挺拔如故乡海岸线上最坚韧的海松。薇安为我挑选的礼服是柔和的月白色,层层叠叠的轻纱上点缀着细碎的珍珠母贝,行走间流转着朦胧的光华,如同将一片月光海披在了身上。金发被精心编织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鬓边别着蓓姬今日赠我的那枚淡金色珍珠发梳——它温润的光泽,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丝熟悉感的点缀。
光芒在这里失去了节制。成百上千支巨大的黄金烛台从穹顶垂落,鲸脂蜡烛燃烧时没有一丝烟尘,只倾泻下纯粹而浓郁的金色光瀑,将每一寸空间都填塞得满满当当,不留半分阴影。墙壁由整块的、光滑如镜的暗金色金属铸就,其上蚀刻着诸神征伐、世界树生长、日月运行的宏伟史诗,在烛光映照下,那些浮雕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发出震天的战吼。脚下是厚密柔软的银白色巨兽毛皮,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踏在云端,却让我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虚幻的荣耀之上。
空气里也弥漫着奇异的芬芳:蜂蜜酒浓郁的甜香、烤巨兽肋排油脂焦化的霸道浓香、烤炉里金苹果派散发出的暖融融的果香和肉桂气息、还有来自弗丽嘉花园里永恒盛放的银玫瑰清冽幽远的冷香……各种气味激烈地交织、碰撞,形成一股令人微醺的、独属于阿斯加德巅峰盛宴的强势气息,几乎要将人溺毙。
蓓姬熟稔地拉着我走向属于我们的座位——不算最核心,但也足够显眼。我是今日名义上的主角之一,弗雷已经坐在斜对面,正与身旁那位神情沉稳、面容坚毅的战神提尔低声交谈着,他金发碧眼的侧影在辉煌烛光下依旧带着几分属于太阳神的从容,这让我稍感安心。我在铺着银丝餐巾的座椅上坐下,面前精致的金盘里堆满了难以想象的珍馐,水晶杯里琥珀色的蜜酒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不远处,一位女神端坐着,她那一头流泻的金发在烛光下如同熔金的瀑布,她是希芙。希芙正微微侧着头,正与旁边另一位同样高挑丰满、身着深蓝色长裙的女神低声交谈,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如同精准的冰棱,不时扫过我的方向,唇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难以想象,是吧?”希芙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却无比清晰地钻进我们这一区域几位女神的耳朵里。她纤细的手指拈起一颗饱满的金葡萄,目光再次如同探针般掠过我,“华纳海姆的水土,似乎只擅长滋养这种……嗯,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她顿了顿,尾音带着轻蔑的钩子,“瞧瞧那份纤细,啧啧,阿斯加德的风若是不慎吹得用力些,怕是就要折断了。全然没有我们阿萨神族应有的……丰饶力量。”她刻意挺了挺自己傲人的曲线,旁边的蓝裙女神立刻掩唇,发出一串细碎如冰晶碰撞般的附和笑声,眼神瞟向我时,带着**裸的优越和怜悯。
那笑声和目光,如同细小冰冷的针刺,扎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我垂下眼帘,长长的金色睫毛在脸颊投下小小的阴影。端起酒杯,借着啜饮那冰凉甘甜液体的动作,用黄金杯冰凉的边缘轻轻贴了贴自己的唇瓣,将那丝翻涌而上的不悦悄然压下。
忍耐,芙蕾雅。我对自己说,这里是阿斯加德的金宫,而我是华纳的“质子”,此刻的优雅与平静是最好的盔甲。
就在这时,宴会厅中央那巨大的黄金火盆里,火焰猛地向上蹿高了一瞬,发出“噼啪”一声清脆的爆响,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存在提前鼓噪。
奥丁缓缓站起身,他的黑发如最深沉的夜幕。
“阿斯加德的子民们,”奥丁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骨髓的共振,直接锤击在每个人的胸腔之上。他举起手中那镶嵌着巨大幽蓝宝石的黄金酒杯,目光如同缓慢移动的冰川,缓缓扫过全场,在我和弗雷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看不出丝毫属于个人的情绪,只有一片凝固的、永恒冰封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海。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其中一只眼睛里,似乎没有焦距。
“今夜,我们齐聚于永恒之光下,不仅为欢庆,更为见证一个崭新篇章的开启——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长久智慧的抉择,让流淌的鲜血止息,让和平的橄榄枝得以在九界枝头舒展。”
“我们以最隆重的礼仪,欢迎来自华纳海姆的尊贵客人——”他转向芙蕾雅和弗雷的方向,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神谕,“弗雷,丰饶与和平之主,以及芙蕾雅,爱与美的璀璨化身。他们的到来,是信任的桥梁,是未来安宁的基石。”奥丁的声音沉缓有力,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准的石块,敲打在我紧绷的心弦上,“愿华纳海姆的智慧与阿斯加德的勇气,在这新的时代里,交融辉映,共佑九界生灵。”
“为和平!为阿斯加德!为华纳海姆!”奥丁朗声宣告,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为和平!为阿斯加德!为华纳海姆!”众神齐声应和,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几乎要掀翻那沉甸甸的黄金穹顶,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乐声重新响起,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欢快,试图填补奥丁话语留下的沉重空间。侍者们穿梭如织,蜜酒的甜香似乎更浓了些。
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气氛试图重新攀上高峰的时刻——
“砰——!!!”
一道身影踏着门外浓稠如墨的黑暗和喧嚣狂暴的雨声,就这么突兀地、带着一身淋漓的水汽和桀骜不驯的风暴气息,闯入了这片被永恒光芒统治的领域。
洛基站在狂风与光明的交界处。
他浑身湿透了。冰冷的雨水将他原本玫瑰色的发丝浸染成沉郁的酒红,紧贴着他轮廓分明、线条优美的脸颊和纤长有力的脖颈。水珠不断从他的发梢、下颌滚落,溅在入口处银白色的巨兽毛皮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带着入侵者印记的水痕。然而,这份湿漉并非狼狈,反而有种奇异的、野性的魅力,将他介于少年纯净与青年力量之间的独特美感放大到了极致。湿透的深墨绿色丝绒长袍紧贴着他匀称的身躯——那潜藏着火巨人血脉的、不容小觑的底子,此刻被雨水清晰地勾勒出流畅紧实的肌肉轮廓,像一头刚刚经历暴雨洗礼、皮毛湿透却依旧充满爆发力的年轻猎豹。他抬手,动作利落中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野性,随意地将贴在光洁额头和眉骨的一缕湿发向后捋去,露出完整的、带着水光的脸庞。
他的脸上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介乎天真无垢的纯粹与浸透骨髓的邪气之间。雨水洗刷过的肌肤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异常苍白,几近透明,而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却在湿润的、鸦羽般的长睫下,折射出淬火宝石般清醒、锐利、深不见底的幽光。他像一株在暴风雨后舒展藤蔓的奇异植物,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鼎沸喧嚣的人群,第一时间锁定了黄金王座上的奥丁。洛基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沉稳有力,湿透的长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掀起微小的水花,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可闻。他径直走向主座前方,微微颔首,姿态保持着表面的恭敬。
“奥丁,” 他开口,声音清冽依旧,只是被冰冷的雨水浸润后略略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共振,清晰地穿透了宴会的嗡鸣,钻进每个人的耳中。“尼福尔海姆的斥候,像雪地里的冰蚤一样恼人。风暴给他们打了掩护,也给我们添了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他语速不快,甚至带着点慵懒的调子,“您知道的,火这种东西……”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勾,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我鬓边的珍珠发梳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总要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不剩,才算完成任务,才能安心回来复命。这不,”他优雅地摊开双手,掌心空空如也,笑容里带着狡黠的邀功与更深层的玩味,“烧得彻彻底底,保证连一缕不该有的寒气都渗透不进阿斯加德的门槛了。”
就在他吐出那个清晰无比的“火”字的瞬间,我鬓角紧贴皮肤的那枚珍珠发梳,毫无预兆地传来一丝清晰的温意。如同被鲜活的体温短暂地、轻轻地捂了一下,温暖并不灼烫,却突兀得令人心惊。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几乎在我捕捉到的刹那,便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宴会厅那厚重浓郁的暖香瞬间吞噬、淹没。我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垂下眼帘,指尖在冰凉光滑的黄金杯壁上轻轻一点,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握姿。再抬眼时,鬓边的珍珠已恢复了它惯有的、深海般的微凉。是错觉吗?还是这金宫烛火过于灼人?
奥丁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他,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清晰的赞许笑意。他再次举起酒杯,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盖棺定论的力量:“火焰与诡计之神,总能找到他需要的道路。辛苦了,我的兄弟。” 那“兄弟”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有力。
洛基坦然接受了这份来自众神之王的公开赞许,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抹邪气如同氤氲的雾气,在他俊美的脸上弥漫开来。他这才仿佛终于有了闲暇,让目光如同流淌的、带着粘稠质感的银色水银,缓缓扫过整个宴会厅。那目光看似慵懒而漫不经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最终,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在扫过我所在的方向时,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被旁人察觉地停顿了一下,那深邃的紫色里,似乎有极微弱的光点一闪而逝。
他极其从容地转向一旁侍立着的、捧着巨大黄金酒壶的侍酒女郎。他随手拿起一个空的金杯,示意她倒酒。就在女郎小心翼翼地将琥珀色的蜜酒注入杯中时,一滴晶莹的水珠恰好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滚落,“嗒”的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地坠入金灿灿的酒液中心,激起一小圈细微却引人注目的涟漪。他毫不在意,仿佛那只是再自然不过的点缀,端起酒杯,浅浅啜饮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优雅地滑动了一下。跳跃的烛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湿润侧脸的轮廓和脖颈的线条,那画面带着一种慵懒的、近乎原始的魅力,吸引了不少女神的目光。
似乎欣赏够了这杯中之物,也似乎终于“决定”好下一步的行动,洛基这才端着那杯沾染了雨水的蜜酒,迈着从容不迫、仿佛在自家庭院漫步的步伐,径直穿过鼎沸喧嚣的人群,朝着我走来。所过之处,原本热烈的交谈声似乎都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屏息感。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恰恰保持在一个既不会显得过于冒犯失礼、又能让我清晰感受到他存在和他身上那股独特气息的范围。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很复杂——被雨水彻底浸泡过的森林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却难以忽视的、如同火焰余烬般的暖意①,悄然弥散开来,与我周围那甜腻温暖的宴会香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交织。
洛基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用那双紫罗兰色的、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纯净天真、深处却暗藏锐利审视光芒的眼眸,深深地、长时间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温度,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精心描画的眉毛、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身上点缀着珍珠母贝的月白礼服……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评估着什么极其有趣、值得玩味的谜题。
然后,他才微微举起手中那杯沾染了雨水和烛火光影的酒杯,向我致意。他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浅笑,那笑容里奇特地混杂着少年般的纯粹愉悦和一丝慵懒的、若有若无的邪气。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私语,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我的耳中,带着一丝刚刚品尝过蜜酒的微醺感,以及雨水浸透骨髓般的清凉:
“芙蕾雅殿下……” 他的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心尖,“风暴虽然恼人,跋涉虽然疲惫,”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紫罗兰色的眼底深处,流转着引人沉沦、想要一探究竟的漩涡般的光芒,“却似乎……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礼物。”
他没有直接说我比这满殿的珍宝更耀眼,但那专注的凝视、那暧昧的停顿、那“礼物”一词隐含的玩味,远比任何直白的赞美都更具侵略性和无法言喻的挑逗意味。
他像一位优雅的猎人,抛出了第一根丝线。
①那是洛基的火神本质在无意识间泄露的微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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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1.梦中之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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