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谢见明在谢迟晟家里已住了小半年。秋去春回,窗外的景色从一片灰蒙转为葱郁。
谢见明始终想不明白,他哥待他如此冷漠疏离,他却无法离开谢迟晟。不仅仅是因为那句“绝对服从”的承诺,更是心底一种无声却执拗的选择。
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那点冰冷的星火。
近来总是电闪雷鸣。暴雨骤降,闪电一次次劈亮夜空,轰鸣声震得窗户微微发颤。
谢迟晟原本想在窗台抽支烟。最近事情堆积,他心里燥得厉害,急需尼古丁来压一压。
但窗外雨势正猛,他看了眼时间,料想这个点楼道应该没人,便随意披了件外衣打算出门。手刚搭上门把,衣角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
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轻不重,却充满不舍地拉着。
“有事?”谢迟晟叼着未点燃的烟,回头看他。
“我害怕,哥。”谢见明说道,语气却平淡得近乎冷淡,听不出丝毫惧意。
“去把灯开了。”谢迟晟烦躁地丢下一句,抽身离开。
楼道里烟雾缭绕。谢迟晟倚在墙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直至胸口的滞闷感,稍稍平息才掐灭烟头回家。客厅的灯关着,他想,谢见明大概是克服了那点所谓的恐惧。
“哥,你回来了。”轻飘飘的一句从黑暗里传来,谢见明坐在沙发上。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雷声大,害怕。”
谢迟晟投去的眼神像是在说,这么大个人还怕这个。他没再理会,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划着手机处理邮件,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
“哥。”
“又干什么?”
“睡不着。”谢见明攥着衣角,声音有些局促。
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母亲怒极砸东西的巨响,和雷鸣惊人地相似。
谢迟晟“啧”了一声,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他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的那点窄窄的位置。
床本就是单人床,两人躺下后中间居然还能隔着一道空隙。
谢见明做了梦,梦里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年幼的谢迟晟。梦中的自己不受控制地拉着对方,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上奔跑。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模糊而奇怪的梦。很早以前,他的梦里就总出现一个身影,小小的,却带着刺。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试图拥抱,只会被扎得遍体鳞伤,可梦里的自己却仍执意上前。
后半夜雷声渐息时他醒了过来。或许是潜意识里贪恋的那点温度,又或许是雷声催生的情赖,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谢迟晟。谢见明猛地坐起身,听窗外雨已停了,便悄无声息地溜回沙发,仿佛从未靠近。
天刚蒙蒙亮,谢见明就如过去千百个早晨那样准备好早餐,然后去叫谢迟晟起床。
“哥,起床了。”他声音平静,像昼夜交替时沉寂的海面。
谢迟晟从起床到出卧室门,没看他一眼。洗漱完毕,他坐在餐桌前,一边翻看校园论坛寻找些新项目,一边机械地吃着面包。
“哥,今天下午有家长会。”谢见明声音很轻,轻得融进了破晓时分的寂静里。
“知道了。”谢迟晟嚼着面包起身,拎起包赶早课去了。
底下的教授依然在讲新课题,谢迟晟开着小差,单手划着手机继续翻看论坛,另一手则被冼运崧把玩着。
“晟哥,下午没课,去喝奶茶不?”冼运崧捏着他的手指玩,低声问道。
“下午得去给我弟开家长会。”
“你还有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冼运崧手一顿,随即换上一副哭唧的表情,“你不爱我了是吧!这都不告诉我!”
“别吵,”谢迟晟推开他凑上来的脑袋,“远方亲戚,托我照顾的。”
“哦……”他尴尬地刮了刮鼻尖,“那我也去!”
“班主任又不认识你,你去干嘛?”
冼运崧半天憋不出个理由,谢迟晟叹了口气:“你在外面等着吧,结束了请你喝奶茶。”
“真的!?”冼运崧眼神一亮,立马抱住他胳膊蹭,“晟哥万岁!”
谢迟晟带着冼运崧来到自己的母校,如今也是谢见明的学校,他正等在校门口。
“你在外面等着,”他对冼运崧道,抬手看了眼腕表,“大概四十分钟,自己找地方坐。”
谢见明沉默地看着谢迟晟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冼运崧的头发,然后朝自己走来。
内心某种情绪悄然翻涌,又被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家长会结束后,谢迟晟走出来,谢见明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冼运崧立刻蹦上前:“晟哥!怎么样?咱弟是不是特牛逼?”
“嗯,成绩还行。”谢迟晟随口应道。
冼运崧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冒出一句:“晟哥,你弟和你长得……不像啊。”
谢迟晟脚步一顿,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法律规定远方亲戚必须长得像?”
冼运崧被噎得讪讪一笑:“也、也是哦……”
这种窘迫很明显,谢迟晟看出来了。他搭了把冼运崧的肩膀拽过来,揉乱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大型犬。谢见明仍安静地跟在后面。
前面的人却骤然停下,转身对谢见明笑了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小谢,今天边老师要来上课吧?你先回去。”
“没有。”他抬起眼,那双令谢迟晟心烦的、平静无波的眼睛直直看过来。
“有的,今天周四。”谢迟晟笑容不变。
今天是周四,谢见明本该到店里兼职的。谢迟晟没有直接点破,只因冼运崧在场。这个学法的“朋友”心思细,说出来只怕要露馅。
“边老师是周五。你记错了,哥。”不知为何,今天的谢见明格外难缠。
气氛悄然绷紧。
“哎呀没事的晟哥,”冼运崧一把抓住谢见明的手,热络地说,“晟哥的弟弟就是我运崧的弟弟!来,想要什么和崧哥说,我请客!”
谢迟晟一把打掉冼运崧的手,将谢见明拽到身后。他背过身挡住冼运崧的视线,双手重重按在谢见明肩上,眼神冰冷地压低声音:“现在给我回去。”
随即他转过身,脸上又挂起温和的笑,对谢见明柔声道:“跟哥哥说再见。”
“再见,哥。”
这句道别,轻得像只是说给谢迟晟一个人听的。
“啊?这么快就走吗?那我们去……”冼运崧的话卡在半途。
谢迟晟直接给他转了五十块钱,摆手示意他收声,手却搭在谢见明肩上,用了力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一离开冼运崧的视线,谢迟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他妈搞什么!”他一把将谢见明推进屋里,声音里压着明显的火气。
就像一个棋手看到自己棋子挪动了位置,或是一个程序员看到代码出了莫名其妙的BUG般的恼怒。
“对不起,哥。”谢见明答道,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迟晟捏了捏鼻梁,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转身走向窗台,习惯性地点了支烟。
余晖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得他如星火般耀眼,也如星火般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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