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机场安排了巴士,送乘客们去酒店入住。
林雎站在人群里还在排队,赵行参已经从另一头的贵宾通道先行离开。
海市的冬天,湿冷能钻到骨头里作祟。
雪花在路灯下飘扬,在海市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雪。就算冷得直打哆嗦,林雎还是从帽檐里探出头,朝天上多看了两眼。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轻轻眨眼,雪粒子从她眼角滑开。
巴士行驶了十分钟,到了酒店,林雎拿到房卡,进入房间后才发现,刚才在机场,那位男士让给她的房,是一件非常豪华的套间,一共两间房,加上一个宽阔的大客厅,桌子上放了一个果盘和玻璃瓶装的水。
这样的房间,三个人住都足够了。
机场里,对方的雪中送炭,她同男人道谢,对方神情略带惊讶。
她想起之前在长河市,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她未戴助听器,世界如飘雪寂静,有人同她搭讪。
她怕麻烦,干脆用手语表示自己聋哑。
当时男人就在旁抽烟,应该是看到了。
这般想着,林雎不禁笑了,她撩起头发,侧过耳,露出助听器。
她仰头,带着泪光的眼睛亮闪闪,脸上明媚的笑容淡去了疲倦的病容,“我今天……能听见……谢谢。”
她的吐字发音很慢,但能让人听清。
赵行参的目光落在了姑娘那小巧圆润的耳垂上,再看向那一双笑盈盈的招子,翘了翘嘴角。
航班延误的烦闷,倒是因为随手做了一点好事,而消减了不少。
后来他从贵宾通道离开,又恰好看见了走在人群里的姑娘。
赵行参想着要不要好事做到底,让人乘坐自己的专车,一起前往酒店。
但他总是谨慎多余感性,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停留了几秒后,就迅速被他打散。
……
林雎在套房里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换好衣服,觉得有些饿。
这个点又是雪天,她不想叫外卖,刚才坐大巴到酒店时,她看到楼下有个便利店,便决定去便利店里买些吃的。
林雎套上外套,拿着房卡,坐电梯到了一楼。
酒店大厅里还有航班延误的乘客在陆陆续续办理入住手续,林雎从侧门出去,外面的雪还在下,但比刚才小了很多,地上很湿,她小心翼翼跨过水洼。
便利店里暖气很足,门口有座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她。
林雎把手从羽绒服口袋里伸出来,站在饮料区,先拿了一瓶牛奶。
主食货架上可选择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她拿了一盒寿司去结账。
她站在收银台前,抬头看了眼营业员身后的香烟架子。
她身体微微前倾,“给我拿一包烟。”
付完了钱,她拎着袋子出来,站在门外,撕开香烟壳子,抽出一根烟,抿在唇间。点火时,手指停顿在半空。
她摸了摸口袋,想起来,打火机在机场安检时,已经丢到了回收桶里。
又折返回去想要再买一个打火机,便利店的玻璃门往两侧滑开,比林雎高了两头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光与暗的交界处,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林雎唇间咬着的烟上。
“要点火吗?”
赵行参问。
林雎望着他,没想到还能再见。
她迟钝地点头。
这时,有人要进来。
赵行参抬起胳膊,轻轻挡在林雎肩膀旁,带着她走到另一侧。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金色打火机,拇指轻抬,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只听清脆悦耳的“叮”声,蓝黄色的火焰照亮了彼此的脸。
“抬头。”赵行参提醒林雎。
林雎呆呆抬起下巴,看着男人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火焰点燃了香烟。
水蜜桃的气味涌到鼻子里,林雎深吸一口气,竟然忘记吐气。
她被呛到,男人立刻摘下那支烟,等着林雎匀过气来。
林雎侧头,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后,才算缓过神。
她又是道歉又是道谢,望向男人时,对方却只是拿着她咬过的那支烟,放在鼻尖,嗅了嗅。
“水果味的烟?”
林雎点点头,接过男人递回来的香烟,捏在手里,尴尬道:“谢谢你,我叫林雎,双木林,关关雎鸠的雎。”
“赵行参,我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诗句。”
林雎摊开手,“你写给我。”
赵行参愣了下,他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小雪簌簌的便利店外,握着姑娘的手,在人掌心一撇一捺写下自己的名字。
“赵行参。”林雎念出名字。
赵行参听了,纠正道:“最后一个字读参,参差的读法。”
“参。”林雎的舌头抵着上牙齿内侧。
这下总算念对了。
“你要烟吗?赵行参。”林雎轻声问。
雪花一片一片往下飘,弄湿了赵行参的肩头。他从林雎手里接过一支烟,就是“叮”的一声,响声之后,烟被点燃。
火焰照亮了赵行参的脸,男人那宛如建模的脸冲击着林雎的视网膜。
她多看了两眼,目光被赵行参捕捉到,眼神相撞的刹那,她夹着香烟,侧头深吸一口。
赵行参没有抽过果味的烟,烟味很淡,水蜜桃的味道弥漫开,吸进去的不像是烟,而是一筐蜜桃。
他抽了两口,捏下来盯着看,好似要把这烟给剥开,瞧瞧里面是不是藏了水果。
一根烟快抽完时,林雎问:“你为什么还会有打火机,我的在机场都上交了,这个不像是刚才买的。”
她说话语速是很慢的,赵行参没显出一丝不耐,听她说完,才解释道:“这酒店的房间是我常住的,里面放着我惯用的东西。”
林雎弹到烟灰,要去丢到烟蒂。
“给我吧。”赵行参摁灭了烟,怕是抽不习惯,他那根还剩大半截。
林雎注意到了,但没做声。看着他去垃圾桶丢烟的背影,上前几步,“对了,房间谢谢你,你让给我的房间超级大。”
赵行参扭过身,“那是机场给你的补偿,是你应得的,不用和我道谢。”
“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估计要在机场睡一个晚上了。”
……
第二日,雪停。
林雎准时登机。
她在机场时,有意无意朝人群里看去,都是匆匆而过的陌生人。
她想到昨夜的雪和蜜桃味的眼,还有男人掌心跃起的火苗与他手指微凉的温度。
他叫赵行参。
刹那的失神后,林雎不禁失笑。
她当然不会因为一场雪、一支烟、一个在手心里的名字就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
飞行约有两小时,飞机在海口美兰机场降落。
取了行李,林雎在机场换衣间脱下了羽绒服和长裤,换上了一条靛蓝色的吊带长裙,细细的带子绕着雪白圆润的肩膀,裙子往下坠,露出纤细白净的脚踝。
走出机场玻璃门,炙热的阳光扑面而来,海市的湿冷一扫而去,暖风裹着海味。
林雎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发烧已经完全好了。
林雎没吃飞机提供的餐食,此刻是下午三点,她饿过头了,现在倒不觉得饿了。
打车先去工作的酒店,林雎拖着箱子走到前台。
前台笑盈盈看着她,问她是不是要办理入住。
这酒店规模很大,车子从大门口进来,还经过一大片椰树林,道路两侧种满了椰树,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椰子长在树冠上。
酒店门口,有一座洁白的小天使雕像,盛大的水花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彩虹。
玫瑰在花圃里绽放,嗅着花香走进酒店里,大堂像是宫殿,硕大的水晶灯摇曳着碎钻一样的光。
几根罗马柱均匀分布,四面墙壁,左边是《四神云气图》,右边是《雅典学院》。
还真是中西结合。林雎眉毛都跳了几下,“欣赏”着这迥异的酒店风格。
“请问冯经理在吗?我是和他联系的。”林雎指了指尚且还空着的一面白墙,“我叫林雎,是来设计壁画的。”
前台小姐听了愣了愣,继而笑道:“不好意思女士,冯经理他现在恰好不在酒店,麻烦你留个电话,等他回来了,我立刻联系你。”
林雎在前台递过来的纸上写下名字和电话,“好,这个行李箱等寄存在这吗?”
“可以的,女士,您放在这就行了,我们会有专人给您看管。”
“谢谢。”
林雎走出酒店大门,绕过那白色小天使喷泉。
一辆黑色线条流畅的轿车从另一侧驶入,喷泉飘洒的水花晶莹剔透,玫瑰上停驻白色蝴蝶,风里是海风咸咸的味道,一抹清新的靛蓝色跃入眼帘。
冯隆路吹了个口哨,“行参,你看这妞真美。”
赵行参头也没抬,他对冯隆路的品味一直不敢苟同,他的那些女伴,几乎无一不是锥子脸,长得都跟连连看似的。
冯隆路把车停好,进了酒店还在感叹刚才见到的美女,“真是漂亮,你没看到可惜了。”
赵行参懒得回应,他们往电梯里走时,前台起身叫住了冯隆路,“冯经理,刚才有一位叫做林雎的女士找您,说是来设计壁画的。”
冯隆路听了摆了摆手,“就先说我不在,让她等等吧。”
赵行参本来都快走到电梯了,顿了顿,又折返回来。
他倚在前台边,捏起那张留了姓名和电话的纸片,待看到上面那不算大众的名字后,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了?”冯隆路困惑地看着他。
薄薄一张纸,被赵行参夹在指间,“为什么让人等?”
冯隆路皱了皱眉,“我花钱找的是李泰教授,结果那位老教授把他的学生排了过来,我看过简历,虽然得过不少奖,但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不是敷衍人吗?”
赵行参环顾酒店装潢,看到那一左一右两遍壁画,不禁扶额,“可我看你这酒店,一个小丫头就够了。”
冯隆路哑然,他挠了挠头,心虚道:“这品味有那么差吗?”
赵行参挑眉,话都递到这了,他也不再多言。
冯隆路其实是有些怕赵行参的,而且赵行参才是这酒店的大股东。赵总都发话了,冯隆路便对前台说:“那你去联系一下,让她来八楼见我。”
赵行参悠悠然把那张纸还给了前台,直起身,朝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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