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安葬好义父后，跟随姜沉来到了藏剑山庄，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这里的二少主。
她跪求姜沉收留她，原以为这样就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可藏剑山庄太大了，她只是个刚入门的普通弟子，平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最外面的院子，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内院。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藏剑山庄弟子众多，内部并非一团和气，也会发生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不公现象。
苏离是被二少主姜沉亲自带进来的，起初大家对她还有所忌惮，后来发现二少主对她不闻不问，似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便开始各种找茬，什么脏活累活都给她干，干完了还只给她留残羹冷炙。
苏离本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可不想滋生事端被赶出去，她都悉数忍下了。欺负她的弟子见她始终逆来顺受，从不反抗，愈发变本加厉，竟逼她与狗争食。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苏离是一个有尊严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欺人太甚，她忍无可忍，便将挑头的女弟子谷秋萍打成了重伤。
此事闹到了老庄主面前，老庄主说她残害同门，要将她杖责三十，再逐出藏剑山庄。
苏离立马磕头认错，“弟子知错了，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庄主不要赶弟子走！”
姜沉并不赞同老庄主不分青红皂白的处事原则，忍不住道：“为何罚她？明明是谷秋萍带头欺负苏离在先，苏离被逼无奈才出手反抗，这有何错？”
“放肆！”老庄主沉着脸斥责他，“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苏离是你带回来的，你没管教好你的人，还有脸在这里替她狡辩！”
姜沉不服气，昂着头道：“既然父亲觉得是我没管教好她，那要罚便罚我吧。”
见他还敢顶撞自己，老庄主的火气更甚，“别以为我不敢罚你！”
闻言，姜沉不由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自嘲，“您当然敢，从小到大，您罚我罚得还少吗？”
别家的孩子一般是犯了错才受罚，而老庄主罚他则是不问缘由，他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知道纯粹是因为老庄主厌恶他，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
“逆子！”老庄主被他近乎怨怼的话气得勃然大怒，一掌拍断了座椅的扶手，立马叫人传了家法，“跪下！”
姜沉麻木地屈膝跪在老庄主面前，任由鞭子一鞭一鞭狠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从头到尾既不呼痛，也不求饶，反而是苏离在一旁苦苦哀求。
老庄主不为所动，一直打到手酸才拂袖而去。
姜沉挨打的时候一直倔强地挺着脊背，老庄主走了，他才似脱力般倒在一侧。
苏离连忙膝行至姜沉身前，没想到她来藏剑山庄的两个月后再次见到他，会是这样的情景。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皮开肉绽的后背，心中无比自责，“公子，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您。”
姜沉摇头，“与你无关。他素来看我不顺眼，这次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苏离在外院曾听其他弟子议论过老庄主对两位少主判若云泥的态度，那时候她还不信，直到此刻亲眼所见，才知道姜沉其实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对他的喜欢中不禁又多了几丝心疼，“公子，我去给您请大夫。”
“不用，你扶我回房，我房里有金创药，你帮我上药就行了。”
这是苏离第一次来到内院，进入姜沉的房间，他的房间比他们这些弟子没好多少，一点也不像一个少主住的地方。
苏离小心翼翼地将姜沉扶到床上，在他的提示下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金创药，她先剪开了他的衣服，用清水沾湿巾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清理背上的伤口，等擦干了背上的血迹，她才发现他宽阔的后背上还有许多陈年鞭痕，不由愈发心疼。
“怎么了？”感受到她动作的停顿，姜沉询问。
苏离眼中噙着泪水，想要摸一摸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却又不敢，“公子，您一定很疼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姜沉扯了扯唇，轻描淡写道：“不疼，已经习惯了。”
他嘴上说着不疼，可当金创药粉洒在他伤口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和她搭话：“谷秋萍她们那样欺负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离低眉顺眼道：“公子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岂能再给公子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我既答应带你回来，便有义务对你负责，之前是我疏忽了，忘了多关心你。”姜沉顿了顿，“这样吧，今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当一个女护卫，顺便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苏离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因祸得福，立即跪下磕头谢恩：“多谢公子！”
姜沉无奈地让她起身，“以后别动不动就跪。”
***
虽然苏离身手不错，可她知道，要保护姜沉还差得很远。
为了让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卫，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武，月上中天才停歇。除了拳脚功夫，她还修习了各种武器、暗器，制毒用毒也有所涉猎。
姜沉得知苏离每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拼了命地学习各种本领，还劝她：“你勤奋好学是好事，但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太急功近利。”
苏离也知道这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可是她不敢不拼命。姜沉对她恩重如山，她无以为报，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她这种拼命三娘的精神感动了，姜沉偶尔也会亲自指点她功法，苏离受宠若惊，愈发勤奋刻苦。
时光飞逝，转眼两年过去，苏离凭借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在藏剑山庄站稳了脚跟，也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护卫在姜沉身侧。
这两年来朝夕相处，苏离对姜沉的爱意与日俱增，她深爱着他，却从不敢奢望能得到他，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地位，还因为她亲眼见到了他的心上人颜芷——那个拥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大家闺秀，她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自惭形秽”，只能将这份爱意深埋心底。
苏离不敢表露对姜沉的爱，始终恪守着主仆的底线，姜沉却从不掩饰自己对颜芷的喜欢，尽管明知她与他的嫡兄姜浮两情相悦，他还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来博取佳人欢心，有时候还会让苏离帮忙出主意。
“苏离，马上就到颜芷的生辰了，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她会喜欢？”
其实苏离也不知道，虽然她也是个姑娘，可从小到大迫于生活的压力，从未真正像一个姑娘那样活过，她也不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但她不想让姜沉失望，还是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给他提供建议。
然而苏离的建议并没有什么用，颜芷将他的礼物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决绝地说自己与他兄长即将定亲，以后他们就是叔嫂关系，希望他不要再做这种让她感到困扰的事情，也不要再私下找她。
那天姜沉心情很低落，把自己关在房中喝了很多酒，苏离敲开他的房门时，他已经呈半醉状态。
她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中的酒瓶，轻声劝道：“公子，酒喝多了伤身，别再喝了。”
姜沉醉眼迷离地看着她，不解地问：“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他们眼里永远都只看得到姜浮？这些年我拼命地追赶，事事向他看齐，努力做得和他一样好，为什么还是没用？难道就因为我是身份低微的小妾所生，是庶子，就活该低他一等，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苏离第一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痛如绞，“不是的，公子，你很好，比大少主更好！”
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发自肺腑地这么认为。
外界人人称颂姜浮的优秀，殊不知是因为他从小得天独厚，应有尽有，他要学武，老庄主便花重金为他请来各路武林高手亲自授艺，而姜沉悄悄躲在石头后面偷学，被老庄主发现了还要遭受一顿毒打。姜浮得到的太多，所以从不吝惜施舍他人，而姜沉自己都身处逆境，却依然愿意拯救深陷淤泥的苏离，这岂非更加难能可贵？
听到苏离的话，姜沉愈发不解：“既然我比他好，为什么父亲和颜芷还是只爱他，不爱我？”
苏离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不是老庄主，也不是颜芷，她只能代表她自己。
见她不回答，姜沉自嘲一笑：“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姜浮在，根本不会有人爱我。”
说完，他重新抢回酒瓶，仰头就要往嘴里灌，被苏离制止。
“公子，我没有骗你。”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如此颓丧，鼓起勇气说出了深埋在她心底的爱意，“我是爱你的。”
姜沉愣住了，反应迟缓地问：“你说……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说出了口，断没有再退缩的道理，于是苏离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公子，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她勇敢表达爱意并不是想得到他的回应，只是想阻止他妄自菲薄，可姜沉不知是不是醉糊涂了，在愣怔了片刻过后，突然将她压倒在地，重重地吻了上去。
苏离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回神后姜沉已扯开她的衣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她顺从地任由他摆布，他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有些凶狠，可她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反抗。
姜沉折腾了她大半宿后沉沉睡去，苏离却彻夜未眠，她有些忐忑，还有些期待，不知道他清醒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重新定义他们的关系？
第二天天亮，姜沉醒来，看见躺在自己身边，浑身赤/裸的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苏离心中的期待也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中熄灭殆尽，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恭敬道：“公子，昨夜只是个意外，您不必忧心，苏离永远是您最忠诚的护卫。”
姜沉似是松了口气，披衣起身，背对着她道：“如此甚好，待会我会让人给你送一碗避子汤，你趁热服下。”
苏离暗自咽下喉间的苦涩，无怨无悔地遵从他的一切命令。
这一夜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如常。
***
这么多年，姜沉已经习惯了老庄主事事偏袒姜浮，却对他处处打压，他默默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安分守己地做好一个兄友弟恭的庶子。即便这样，老庄主还是担心他会威胁到爱子姜浮的地位，眼看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让姜浮坐稳庄主之位，他竟然亲手挑断了姜沉的手筋脚筋，废去了他的武功。
苏离看着浑身鲜血淋漓，像破布一样被抬回来的姜沉，忍不住泪如雨下。
虎毒不食子，同为老庄主的亲生儿子，就因为嫡庶之分，他便残忍至此地区别对待，怎能不令人心寒。
姜沉昏迷了三天，苏离便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第四天，他终于醒了，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变得灰败空洞，再没有任何光彩，他不吃不喝，似乎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
苏离心如刀割，哭着求他：“公子，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住的，多少吃一点吧。”
姜沉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苏离声音哽咽，努力想要唤回他求生的意志，“公子，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只要活下去，一切就还有转机，还有希望。”
“没有了，永远不会再有了。”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姜沉的声音有些嘶哑。
之前他四肢健全，武功高强，人生尚且充满绝望，如今他武功尽失，一无所有，是个连走路都成问题的废人，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苏离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急切道：“公子，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苏离发过誓，此生愿为公子肝脑涂地，九死不悔，只求公子振作起来！”
姜沉的手心一片湿润，那是苏离的泪水，他望着她，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苏离，你会帮我的，对吗？”
苏离用力点头：“无论公子想做什么，苏离都会帮你！”
“好。”姜沉唇角微勾，似是在笑，眼神却冰寒彻骨，“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有时候，仇恨是支撑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那时候苏离还不知道自己唤醒了一头怎样的野兽，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怎样的深渊，只欣喜于他终于不再消沉。
唉，两个小苦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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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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