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姿,当你看到这段话,我应该已经离开你了,阿娘从遥远之地来,也不知道是否能能魂归故里。”
“关于你的父亲,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他是当今的皇帝。但在我爱上他时,他还不是一个凶戾的君王,而只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皇子。”
“可权利和**是会腐蚀人心的,他变了。所以我义无反顾地离开,我不敢去赌,赌自己能阻止他一步步迈向深渊,我只能选择带你离开。”
“还好有你余肃叔叔陪伴,我们才能在荨州这方天地自由自在地生活十多年,这是我人生中鲜少的欢愉时光。”
“但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会放过我吗?”
“不会。”
曲霜姿下意识回答,与书页上的两个大字刚好重合,她的心狠狠一揪,咬着唇的气力不由加重,血腥味在口舌间弥漫开来。
“你不是总嚷着要游历四方、帮扶百姓吗?你不必为阿娘报仇,只一定要去追寻想要的人生,阿娘亏欠于你余肃叔叔,对他,也并非没有过情动。”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把他当作你真正的阿爹吧。”
“可你总喜欢钻牛角尖,阿娘又真的放心不下你,害怕你一时冲动为了我牺牲自己。我也害怕,在我走后,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满目疮痍,不知是否会有人能拯救这世间。”
“可惜,阿娘不能看着你长大。但无论如何,阿娘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自由,永远能有勇气去做想做的事,永远能够洒脱地做任何选择。”
“你在阿娘最想离开这个世界时出现,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你的啼哭、你的笑容、你的小手握紧我的手。每至此时,我总会感慨,你是上天为我带来的最大的奇迹。”
“这块石头,是跟着阿娘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把它刻成星星模样,希望它能代替我多陪陪我的小霜姿。”
“也许,阿娘会在一个人人平等、公正法治、和谐美好的世界等你,先去筹备我们下一世的家。”
“霜姿,阿娘永远爱你。”
耳畔恍惚间真的响起阿娘的声音,泪水还是打湿了文字,曲霜姿偏过头连忙揩去,继续向后翻去。
后页便是一些简短的生活记录,附着曲婧日常的碎碎念和吐槽。曲婧记录的内容很广泛,大到破了桩什么案子、哪个村什么人是如何死的,小到曲霜姿又换了颗乳牙、或是又说了句什么样的话……
看得曲霜姿心中涌起股暖意,温馨和心酸混合在一起,少女不禁又哭又笑。
可是翻到最后,她也没看到关于那个秘密的蛛丝马迹。
难不成曲婧完完全全将这个秘密咽到了肚子里,根本没有记录下来?曲霜姿眉头紧锁,眸中溢出强烈的不解,不、不可能,就算阿娘不想告诉自己真相,也不会替温孤昪这种人保守秘密。
她必然会想办法将秘密传递给有能力改变一切、拯救百姓于水火当中的人。
曲霜姿一时讷讷,面上闪过复杂的情绪。
罢了,温孤昪的秘密,她如今知道的也不在少数,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她谨慎将屋子里的陈设恢复如初,却在打算退出房门时听到了一丝古怪的声音。几乎不等曲霜姿反应过来,风驰电掣间,一把寒光乍现的利剑冲她而来。
曲霜姿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勃然色变,被突如其来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面前人从头到脚都着一身黑,还戴着漆黑透亮的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坑坑洼洼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甲壳。少女掏出怀里匕首,猛踹桌子借力扑向男人,瞬间转守为攻,她怒喝道:“你是何人?”
“孤魂野鬼罢了。”对面的人敛眸凛声道,手上动作毫无停顿,招招阴狠致命。
少女暗骂一声,侧身躲闪过几招,她一跃而起,挑准时机窜到了黑衣人身后,她用刀剑抵在此人脖颈处,“你是谁派来的人?”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只知道,闯入此雾中一律杀无赦。”
曲霜姿意识空了一刻,她恶狠狠地转头质问,匕首在空中挥舞得更加迅猛,很快破开了男人的黑袍,“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她的理智已经快被愤怒吞没,但还是强撑着一字一句发问,“你是谁派来的人?”
黑衣人似乎没有痛觉,听了曲霜姿的话反而破开了笑容,“真有趣,我在这儿附近守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和我说话。”
“更有趣的是,你们问的问题都一样。”他不甘示弱,抬手发射出一枚袖箭,飞也似得朝着曲霜姿冲来。
少女一甩匕首挡下,普通的刀刃在空中与袖箭相击,发出嘹亮的铮鸣。曲霜姿眸光顿寒,如万丈深渊忽至极点,腾腾杀气掠过,深渊便化作了冰原。她迅捷地夺下男人手中武器,另一手朝其腰间划去,一枚刻印着龙纹的玉佩应声坠地,当即碎成两半。
曲霜姿毫不留情地碾压上去,她眼底猩红,脚下用了平生最大的气力。
“果然是他的人,你主上也下达了命令,说要杀我吗?”她气极反笑,冷嗤着反问。
黑衣人未反应过来,正欲回答,只觉脖颈微凉,他再抬手想要堵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却为时已晚。
曲霜姿阖眼,呼吸困难般粗喘几口气。男人的血溅了她半张脸,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叫她一瞬间有些脱力。好不容易撑着桌子站稳,曲霜姿看到倒在血泊里似乎还在像鱼一样蛄蛹挣扎的人,她毫不留情地提刀捅下,“害了我阿娘,我会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
死寂的小屋里,无人回应她的话。
曲霜姿将人拖到附近的山林里,随便找了个经常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半埋了。
她步伐沉重,一步步走向曲婧的坟墓。见到阿娘,曲霜姿还没来得及叩头,眼前坟墓细微的差别便先引起了她的注意。明显被翻动过的颜色相异的土壤不断提醒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曲霜姿脸色惨白,心中顿时如鸣钲裂空,温孤昪……居然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当中,鲜血汩汩滴落在地。
少女鼓足勇气,亲手挖开了母亲的坟墓,打开了由她亲自埋下的棺椁。
里头空空如也。
曲霜姿怒吼一声,伏在地上,发出如野兽般愤恨的咆哮。她痛苦锤地,鲜血蔓延,染红了土壤。不知时间是否就在此刻静止,少女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大脑发胀空白,嘴唇干裂,逐渐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一个念头迸发出来,弑父弑君的想法猛烈席卷而来,向曲霜姿大脑中的防线发出强厉的攻击。
天幕阴沉,秋风凝聚着刺骨之意,呼啸着穿透少女的胸膛。
模糊的树影将曲霜姿完全遮蔽,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这世界寂静得令人窒息。曲霜姿失神跪在原地,怀里是母亲的两本日志,她颤抖着轻抚,又想起被自己弄丢的长绝来。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肃杀的秋意将少女密不透风地裹挟,曲霜姿拼命深呼出口气来,随后猛然俯下身去,将额头狠狠砸向坚硬的地面。
沉闷而惊心的几道响声,骤然撕开凝固的空气。
曲霜姿毅然起身,在土地上留下几道血痕,她满不在乎衣服上的尘土,决绝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长风没想到她会以这样醒目且狼狈的模样回来,毫不遮掩,明明在众人眼里,少女应该在厢房里休息。可温孤嘉宥问起时,曲霜姿只淡淡解释道:“出去玩不小心摔了。”
她看向大皇子的眼神充满无情的冰冷,连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情都彻底消弭。
曲霜姿无心再解释,径直回了房间。长风担忧地追上来,曲霜姿转过头来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京中有任何事情,都立即向我汇报。”
长风动动唇,最后只道一句,“是。”
次日启程,曲霜姿沉静不语,默默加快着速度,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格外压抑。
江梅小心地走出马车,凑到赶车的长风身旁,“霜姿是怎么了?”听到江梅发问,马车里的乐知也掀开帘子。
长风摇了摇头,看向乐知反问,“你认识她最久,可知道她的身世?”
乐知思忖片刻,哑声道:“她说她是荨州人士,母亲遭人暗害,一切线索指向盛京。所以她才来盛京替母报仇。”
这些长风和江梅也大概知道,三人交换眼神,忧虑的目光悄然落在曲霜姿身上。
—
经过一路风雨兼程,他们提前好几日来到了邵辰,进入城门时,邵辰的百姓夹道欢迎。
乐知眼里露出欣然,“看来我们大安还是很有威望的嘛。”
江梅从马车里探了探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我怎么感觉浑身发毛,有点不对劲呢。”
“的确。”曲霜姿放慢速度,和马车并行。
明明该是热闹非凡的场面,却隐隐透着颓靡之气。曲霜姿看出百姓皆强撑着笑容,可实际上,他们脸上并无喜色,也无敬畏,反而是有股入骨的厌恶与愤恨。
她微微蹙眉,和长风对上目光,立即达成一致,“恐怕——此行不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