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刚进门,这石门便彻底关闭,自此将内外隔成两篇天地。此地昏暗异常,他适应了一下,顺阶梯往深处探去,前方有风,能隐约感觉出不远方有一条通道。
舒灵越吹燃了手中火折子回头看他,“你怎么来了。”放在下颌的点点烛火,本应照得人狰狞恐怖,他却丝毫不觉,只觉一颗心难言的安稳。
至于怎么来了——
沈昭方才本是鬼使神差,对那叶惊春此等情况还无动于衷的怕死之举十分不耻,脑海中只剩担忧她一人闯这试炼,进来之前没想好说辞,一时张口结舌。
所幸人在面具之下,能有几分体面。
他很快找回理智,依然刻意压低声音,寻了个妥帖解释:“我自是为了出试炼后的第三件事而来,沈昭若与舒掌门齐心过了这试炼,不知可否留一件事给我。”
舒灵越莹润的双眸目不转睛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沈少侠方才比武之时内力损耗极大,还敢闯这试炼,嫌命太长?”
虽然舒灵越偶尔也会这幅表情,但沈昭感觉她此刻在生气。
他装作未觉:“舒掌门果然目光如炬,我对自己的状况十分清楚,此刻感觉尚可,势必不会拖后腿。”他没有说谎,此刻他的手不再颤抖,那控制不住的冷汗亦不再流。
而且无愁可解的毒暂时不会复发,他的功力便可算恢复六成。
舒灵越能感知到他此刻气息稳固,没再说话,将他拦在身后一步,确认前路没问题两人才一起往前有风的深处飞掠,停在了一道不算狭窄的长廊面前。
这长廊每隔几米墙上都有壁上灯,因为他们两人的靠近,眨眼间一个一个如流星划过般亮了起来,颇为壮观。
此处倒是有亮堂。
可往往越亮堂便越危险。
慕容家花了大价钱打造这试炼,定然不是故意要害人性命的,若是有照明之物,势必是因为,看清了才能走出这一关。
舒灵越知道这回廊势必不能径自走,但还是做足准备一脚踏了上去,果然那处地面瞬间生起尖刺,若是人毫无防备走在其上,只怕脚背已经被扎穿,钉在此处。舒灵越施展扶风登云自然不惧,她凌空而起,正欲往前再一步,而与此同时,这处地面半空之中也射来利箭,若是又要避开脚下尖刺又要避开半空之中的箭矢,势必不能往前,只能退后,她用剑挥开前方的箭,一脚踩在壁上灯的墙上,空中旋转几圈,急速回到了原地。
事实上,退也不能退。
远方平行来箭时,半空还有箭矢,已从背后斜斜射向方才舒灵越所站的位置,这剑比空中箭来得更快些,力道更猛。不过早被一道云中剑的剑气所斩落。
舒灵越落地,沈昭扶了她手臂一把。
“小心。”
舒灵越摇摇头,看着远方长廊:“你已有了过关之法吗?”
沈昭和她对视:“自然。”
舒灵越道:“那就走吧”
既然此处的地面不能踩,那走墙就是了。
两人一同出发,一左一右,从墙面上“走”过,江湖人应该都能想到这一步。
身边沈昭即使受伤也能几乎与她齐头并进,舒灵越赞道:“我听说剑神的轻功驾雾行,果然名不虚传。”
沈昭险些脱口而出——舒掌门的扶风登云步不遑多让,但是不可说。因为沈昭不知舒灵越用何轻功身法才是。
二人乃是真真切切的轻功高手,但这廊道未免太长了,扶风登云再是绝顶轻功,舒灵越运气疾奔亦只能撑到此了,前方还有多远看不清。何况沈昭已经有些气息不稳,若是此刻落在长廊地面,四面八方来剑,地下还有尖刺便可算无处可落,进退两难了。
舒灵越伸手灭了两人不远处的壁上灯火,顺手一指,“去那儿。”
沈昭落在她身后两步,见之也懂了她的意思。
两人都没有落地,而是各自伸出一条腿,勾脚倒挂在这灯上一般歇一刻,宛如两只蝙蝠。
火虽刚灭,但两人都穿了厚厚的鞋袜,是以烫是烫了一点,还不至于多两个炭烤猪蹄。
两人这般“走走”停停,很快就将这长廊走尽。重新落在一处空旷之处,此处周边皆是乱石,不再有暗箭。
此处的温度,突然上升了些。
从距离上来说,此处足够从方才的院中来到了慕容家的后山,看来这试炼果然还是与慕容家后山有关系。
“看来方才那一关是顺利过了。”舒灵越用火折子打量四周,突然道,“其实你不必提,第三个愿望本就留是给沈少侠的。沈少侠这幅身体,却连战三名高手,接了三招又三招,总不至于是苦肉计,我相信霍剑神杀慕容回之事可能真有隐情。”
沈昭呀然一惊,舒灵越说留给他那便是留给他的。
沈昭想起她方才所说另外两件事,一则为了揭露掳掠孩童之事,为了道义;一则为了薛如磋,为了朋友;如今还有一个留给沈昭,就是没有给自己的。
他忍不住开口:“舒掌门没有为自己所求之事?”
这些话许不隐没有开口,沈昭便作为一个路人来问。
“世间事纷纷扰扰,舒掌门偶尔也需想想自己。”
“是吗?”舒灵越没再说话。
此时两人好像在一处山壁之内,再往前走,温度似乎越来越高。
爬上高高石阶后,眼前也越发明亮。两人并肩穿过一道拱形大门,眼前似乎就是一片火海。
两人分头察看两边情形,舒灵越伸手替他掸去肩膀上落下的一丝灰烬,淡淡道:“许不隐,你还记得薛如磋身边那个护卫吗?”
薛如磋受伤之事,与他的侍卫有关?从前派人暗杀他的那人能买通薛氏的人?沈昭侧头:“他新雇的护卫不止一人,你说哪个?”
回头却见,舒灵越抱臂盯着他不语,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质问。
沈昭:我现在说我是顺嘴接话的有用吗?
其实,方才葬礼上,舒灵越自沈昭进门便觉奇怪,此人步态、声音、做派明明都很陌生,却为何这般熟悉?
等到他对上哭夜刀,第一招云中剑法出手,哪怕这招并不是平日许不隐那个中毒之躯能用出来的威力,但是观他的身形与轻功身法,她已经认出了许不隐。
她当时有心想问身边的司徒六娘,许不隐为何要假扮沈昭。
当他又与万卷楼楼主对阵,战胜之后,还要与尹翀对上时,她忽然明白,云中剑法哪里能作假,这般拼命亦不是假扮。
真正如此关心剑神清白的人,只能是他的弟子——沈昭。
她怎么如今才发觉,许不隐,“不隐”,就是一个“昭”字。回想往日种种,苏子毅自不用说,恐怕薛如磋也早知此事,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对上舒灵越的视线,沈昭伸手取下那面具,面具下是许不隐那张熟悉的俊脸。
此刻俊脸有些讪讪:“我……”
舒灵越冷哼一声,答他疑问:“他在街头遇袭,现今生死未卜。我查验现场,怀疑伤他的就是其中一个护卫,我推断他目前应该性命无忧。这些人在街头设伏对他下杀招,叶惊春说易水盟的两位杀手未曾动手都被慕容家以正义之名处死在兖州,这么多杀手涌入,混迹许久,精心布局杀人,按理慕容家不可能浑然未觉,所以我故意说要请慕容家替我找人,只为打草惊蛇。”
沈昭听她这话已明白原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薛如磋又能得罪何人,难道还是上次那暗害他之人?
他还在思索,舒灵越登云步上前不容拒绝地抓着他的手腕,探着他的脉搏。
“你如今并未真正好转。”情况远比之前寒江上替他诊脉时,恶化了许多。宋神医替他诊治后,他也完全没有好转,那便只是暂时压制罢了。
舒灵越狠狠一甩他的手臂,“原话奉还,沈少侠偶然也要想想自己。”
这样还敢不管不顾下来闯这试炼,舒灵越胸口起伏,有些气结。她已经猜到了他今日必然是用了那日宋神医给的药,可神医赠药乃是为他迫不得已需用武功时所用,他却用来与人比武,如今还要闯这要了无数人性命的承武试炼。
沈昭被认出来就知瞒不住,来慕容府之前他服了半瓶宋神医赠予的药丸压制毒性,否则如今的他对上哭夜刀那场只怕已变作刀下亡魂,他方才进试炼前又服下剩余半瓶,他是来帮忙的,不可成为舒灵越的累赘。
只是事情不妙,舒灵越怎么越来越生气了。
沈昭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眼前这冲天火光,岔开话题:“别无他路,上完刀山,这便是要下火海了。”
舒灵越望着拱门脚下这一片火海,温度高得吓人,微微低头仿佛脸上也染了炎气,火舌贪婪舔舐着上方的活物,这里一见便知常年燃烧不灭,用普通助燃物定然无法支撑,此处地下埋着的恐怕是矿物燃料。
沈昭也在想,慕容家的后山便有矿物,他发布悬赏令时用一座金矿为酬,这么大的气力只会诬陷他的师父,所为必然不简单。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火气蒸腾让人视线内的一切都随之晃动。还好他俩目力超乎常人,火海看上去像火海,事实上,脚下却有一座铁索桥。桥对面,同样有一座拱形的门,看不清门后何样,只能见一片漆黑。
这一关考验的,不可能还是轻功身法。
这个距离,舒灵越甚至不需要铁索,轻功一跃便过。
只是跃过之后,那边是什么?当真是出路吗?这试炼会这样简单吗?
舒灵越此刻不敢像方才一样以身试法,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一招拈花手,将铜板打到对面那黑漆漆的石壁拱门的方向。
“叮——”铜板却远远弹开,声音与打在这石壁之上一样,原来那黑漆漆的不是想象中门后昏暗的道路,根本就不是路,这是个实心的假门!
舒灵越和沈昭对视一眼。
沈昭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拾起一块茶壶般大小的石头。用足气力,稳稳砸在了对面那石门前的伸出来的平台之上。这力道应该与一人站立差不多了。
结果这小平台眨眼间抽了回去,石块迅速掉了下去,连砸在山壁底部的声音都能听见。
“若是人跳了过去,只怕还未发现门后秘密,便已经跌了下去。”
两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既然路不在对面,那么路又在何方?
身后的石壁门两侧,两人已经细细察看过,没有任何机关暗道。沈昭和舒灵越同时低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海。
沈昭一指:“或许在下面。”
舒灵越也这么想,好在此处都是怪石。那就试试。
两人冲前方多个方位扔了不少石头,远处的,与对面相近的位置,石头落地声响相同。而接近这处入口的一处地方,两人的耳中传来的声响几不可闻。
练武之人的五感不同普通人,他们两人都听见了,这声响不是其他地方石头与石头,或者石头与烧化的熔岩之类的物品相碰之声,而是没有声音。
两人又用石头试了许多次,确定了就在这正下方,与别出不同,石头没有落地。
这里的下方,不是石头和火海,那便只能是路了。
看不清的火海之下,原来藏有一线生机。
舒灵越运功,全力一剑,劈断了那被烤的通红的锁链,手腕粗的锁链重重打在石头地,通过锁链落地的状态和长度能判断出这火海不算太深。
沈昭笑道:“断了也好,告知后来人,这铁锁桥非路。”
此刻还有何犹豫的,两人对视一眼,相携而下。
急速坠落之中,舒灵越看着眼前沈昭俊美无俦的面容,想起自己当日与双飞燕一同跳下绝途崖的情景。
沈昭低头与她对视,想的却是她当着木郎君的面一个人跳下绝途崖,他内心震动,随后也一同跳下去的那日。
没想到如今,是他们两人一同跳下去了。
二人一同跳入了火海,这是矿物做燃料的大火,熊熊烈火,刮刮杂杂,仿佛能将人瞬间烧作灰烬,再是武功高强,**凡胎葬身火海也只在片刻之间。
离火的位置越近则越能看清,此处乃是地面的一处破洞,四周仍是烈火绵延,满目的红,只有这洞口下方,黑漆漆,是通的。
两人一同扎进这火海中,衣角和发丝都不可避免沾染上了火星,空气中除了那股燃油气息还多了些头发丝烧焦的味道,好在进了洞中便无碍。也不知这无底洞有多深,这洞口还算大,但洞穴之中狭窄,甚至不能用腿或者剑略作支撑,沈昭只能抱紧舒灵越,以免她的头撞在这石洞边缘。
两人在这石洞中滑行了不久,很快双双滚落在地,沈昭牢牢护着舒灵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你没事吧?”舒灵越趴在沈昭的身上撑起来仔细察看,他的白衣灰了,脸上黑了,头发烧焦了,衣裳也磨破了,磨损处还有肩膀等着力处都有血迹渗出,还好只是略有些擦伤。
沈昭看着身前头发被火燎了一寸也不失美丽的舒灵越,认真道:“有点事。”
舒灵越伸手四处检查,又不敢擅自挪动他,急道:“撞到哪里了?骨头断了吗?”
沈昭眼睛亮亮的,憋笑失败:“有点重。”
“重?”舒灵越瞪大了眼,赶忙从他身上挪开。
反应过来伸手忍不住想锤他一下,又顾忌他如今的身体,愤愤收了手。
“等着,你好了我迟早揍你。”
这两天都是二人转了[空碗]也不知各位大人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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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承武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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