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裴少言见面,他都会绕到学习的话题,久而久之,应琮一想到他,就有一种想到学校老师般的心情。
不,应该比学校老师还可怕。
因为她有信心糊弄老师,却糊弄不了裴少言这个聪明人。
有时候应琮都会猜想,这是不是裴少言的策略,目的是摧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打消她的少女情怀,杜绝早恋。
只能说这招虽阴,却实在有效,哪怕到了周末,只要念及周五吃饭时裴少言提到的约定,应琮还是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学习。不仅写完了剩下的竞赛试卷,还额外多写了几套真题。
这下,再见到裴老师,便不至于心虚气短了。
“宝贝,能不能帮妈妈一个忙?去把咪咪的玩具带过来店里。不知为什么,它今天一直烦躁地转来转去。”
忙碌了半天的琮师傅好不容易准备休息会儿,像是算准了一般,手机上忽然弹出妈妈发来的语音信息。
玩具啊……
应琮挣扎半晌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在客厅翻翻找找,犹豫了几秒后,选择了一个容量很大的手提袋。
没办法,老人猫·孩子咪爱玩的东西有很多,还都不是小玩意,与其挑挑拣拣,不如都带过去好了。
毕竟现在咪咪基本上天天跟着妈妈呆在店里,从早到晚,俨然是一只兢兢业业的招财猫。
口袋里装好钥匙,提着五颜六色的猫玩具,劳碌的应琮小师傅仔细地关好门窗,套上万年不变的黑色厚卫衣,准备去饺子店。
初冬的周末,路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即使还是下午,天空已经呈现出灰扑扑的暗色调。
几声鸟叫从头顶传来,颇有凄凉之味。
应琮走着走着,耳尖一动,脚步稍缓,握紧了手上的手机,不动声色地往路中间移去脚步。刚一出小区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辆纯黑色的车始终沿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无论是车牌还是车型,都不是应琮见过的。
以她爸李正心的风格,也不会开这种低调的车。
她的余光一直能看见这片黑色,实在令人不安。
见到应琮缓下脚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晃下副驾驶的车窗。
“还记得我吗?应琮。”
陌生的中年男声,自顾自地带着一种不应存在的熟稔。
应琮并没有放下警惕,快速地往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什么形似拐卖犯的陌生人,他们之间甚至有过一面之缘——尽管不太愉快。
“叔叔找你有事。”
裴名面带微笑,伴随着笑,眼角泛起符合他年龄的皱纹。
细看的话,裴少言的长相和他的确有三分相似,只是裴少言惯常冷着脸,看起来比较不近人情,但应琮知道其实他内心远不如看起来冰冷。而眼前的中年男人虽然神情温润如玉,但是眼角眉梢总像在打什么算计,看起来和李正心那个狡诈的老狐狸似的。
从上一次她就猜测,裴父就像眼前这俩低调的车,在人前故意将自己往老而慈祥的方面塑造。
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自己面前展现了霸道讨人嫌的一面,说不定应琮也会被这副外表所欺骗。
“方便的话,不如我们上车聊?”
“抱歉,我拒绝。”
应琮后退一步。
即使对方是裴少言的父亲,这件事依然发生得格外诡异。
他和自己,能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在生活中压根就是八百个杆子打不着关系的存在。
唯一的交集恐怕就只有裴少言了,可相交点本人又不在现场。
面对自己无法预料的事态,出于保护自己的立场,应琮下意识回避。
被她拒绝,裴名的笑容没有动摇分毫。
“应琮,不用害怕,我和你父亲已经见过面了。”
看到眼前防备心十足的少女一瞬间蹙紧的眉心,他一笑,“难道你不好奇我们聊了什么吗?”
裴名的语气带着不由分说的坚持。
“你知道他?”
应琮表情只一瞬便重新舒展,在心里嗤笑一声,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见过又怎样,她的监护人早就不是李正心了。
“当然。”
裴名了然地笑笑,车子依然耐心地停在路边。
“可能你已经忘记了,十几年前,在你还是个很小的小女孩时,我们在一场并不有名的慈善晚宴上见过。那个时候,李氏集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司……”
他微微侧头,笑意更深。
“是叫‘恋雨’对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应琮不仅心里觉得倒胃口,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显然,早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掌握了自己太多的信息,连当年李正心建立的第一个公司名字都知道。
这下被动了。
“上来聊聊吧,”裴名再度邀请道,“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
应琮沉默着,忽而微微转过身,快速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先是给应雨柔发了信息,又暗自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幸好,电话秒接通。
见到正在通话的界面以及录音时不断闪动的小红点,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换上笑脸。
“可以啊,裴叔叔,”应琮的咬字很清晰,“我也想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待她坐上副驾驶,裴名缓缓发动汽车,向着不知名的方向驶去。
*
“虽然我和你的父亲并不反对你们两个年轻人交往,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叔叔想和你说清楚。”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裴少言瞬间攥紧了拳头,烦躁地在家中来回踱步。
即使隔着一层口袋面料,声音却并没有因为模糊而失真,对方讲话一直都是这种腔调。自以为待人很亲切,却还是掩盖不了那种身居高位太久,无法放低姿态的傲然。
每一句话都令人无比恶心。
“不用拐弯抹角了,您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了吧。”
少女的声音带了讥诮的冷。
没头没尾的,自己刚一上车就说起这个,倒像是她真和裴少言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样。
应琮几乎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应琮,叔叔知道你也很优秀,又是李氏集团的千金小姐。”裴名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听说你也拿到了这次冬令营的资格……不过少言一定会拿到国集的名额,保送进庆大。到时,你们的差距就大了。”
语毕,他还笑了一声。
“朋友之间,还谈得上门当户对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应琮多少也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面带微愠。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在和裴少言谈恋爱,轮得到家长专门找上门来,强调二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吗?棒打鸳鸯的嘴脸,未免也太急切。
是担心她会攀附上裴家,或是影响裴少言的光明前途吗?
“你看看你,连成语都用错了,语文课上是不是净知道睡觉了?”
裴名佯装幽默地打趣道,语气一转,带了几分认真。
“那我就直说吧,叔叔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少言最近几次的真题模拟发挥都不太稳定。原本应该停课一段时间,去专门的竞赛教练那里集训一周的,可他又自顾自地跑去参加你们学校的运动会,耽误了三天。”
“这和我没关系。”
应琮眼眸里淬着寒意。
“没关系吗?”
裴名夸张地笑笑,不知道的以为喉咙里藏着一只咕咕作响的牛蛙。
“叔叔以为大有关系。所以打算请你好好劝一劝他,毕竟那个竞赛教练,也是叔叔花了好大力气才请到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他转头看向应琮,“叔叔也可以再专门为你在老师那里加一个名额,让你们两个一起参加集训。说不定等训练完,你之后也能加入国家集训队,可以和少言更进一步地培养感情。”
“……”
应琮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自说自话的人,比起李正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这么看着叔叔,这也有你父亲的意思。他也希望你能去更好的学校,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裴名将车停靠在允许长时间停放的路边,不远处能看到静谧无波的湖水。
水和天的交界线非常模糊,都是一样的灰蓝色。
“你再想想吧,叔叔给你的两个选择。”
说出这句话后,裴名独自离开了车,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遥望不时掠过湖面的水鸟。
应琮靠在座椅上,她将手机从口袋拿出来,放在一边,至始至终对面都一言不发。
裴父口中的两个选择,其一是不要影响裴少言,劝说他参加集训,只要在冬令营中取得金牌,裴少言就能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拿到庆大的保送名额。
其二看似宽容大方,让自己也加入到专业的集训中,却也暗暗要求她也一定要拿到国集的名额,否则就是在拖裴少言的后腿。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没尊重过她的意愿。
甚至一旦裴少言事与愿违,自己还很可能被追责——成为耽误对方前程的人。
拜托,她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一想到这件事里还有李正心掺和进去,应琮就控制不住地冷笑。
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恐怕是知道了裴家的身份,上赶着要“卖女儿”过去。
“……你不必听他的。”
裴少言终于开口了。
“我会和他说明白。”
听到他的话,应琮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轻。
“裴少言,喜欢你真的好累。”
窗外,洁白无暇的水鸟飞掠,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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