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栋老房子周围果然有一群猫。
茅乐一进到这些猫的地盘，众猫就簇拥过来。他觉得这太热情了，招架不住，想往后退，背后又有猫推着他，不让他动。
城市里的猫真是太奇怪了。
一只又高又壮的猫粗声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茅乐前后被堵，便道出目的：“我听说你们这里接委托的，你们接吗？就是把我送去市中心的那个公园。”
那只猫又问：“报酬怎么算？”
从这里去到公园，再从公园回来，要两个小时。茅乐原形不重，但提着也是有点辛苦的。他想想，决定用两包大袋猫粮做委托费。
周围的猫之间一下子没有刚才那么和谐了。在这里住的，都是没有稳定食物来源的流浪猫，对这些猫来说，这简直是天降馅饼。
“我接！”
“你这只臭猫，快滚开，我接，我还能免费再送你一遍！”
“送什么送，你吃到不新鲜的老鼠了？脑子不清醒？你根本不会变人形！”
“闭嘴闭嘴闭嘴！”
“是我先来的！”
几只猫起了争执，扭打在一起，中途有其他猫加入，逐渐演变成混战。茅乐站在圈外，决定劝劝，却被一只猫死死咬着裤脚，一步步往外拖。他觉得这只黑猫有点眼熟。
“是我啊！”黑猫硬扯着茅乐远离战场，在没猫的地方变了人形，“我不久前才帮你送过信。”
茅乐：“是你呀，谢谢你把我拉出来。”
“叫我黑米就好！”黑猫非常自来熟，“不用谢，什么时候送你过去啊？”
原来这也是只来抢单的猫！
茅乐：“……就现在。”
……
公园毕竟是个人多的地方，周末还有不少工作党特别来放松，只有一两个偏僻的角落比较冷清。
不过，柏从竹还是戴了口罩和帽子，这样也不突出。约定的时间一到，他就找到公园的保安，保安旁还有一个小孩，提着方形的包。
他看到几簇金黄的毛压在包的透明窗上。
柏从竹忽然想起那些毛的触感，很独特。他朝小孩要了猫包，又四处看了下。
猫主人暂时不见踪影，他印象里这个猫主人一直没露过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
有难言之隐的茅乐正在包里调整睡姿，运他来的黑猫不是很稳当，他老是滑到一个角，又滑到另一个角。经过努力，他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猫包却突然间不动了。
茅乐把身体转过来，然后脸贴在透明窗边，骤然和一张放大的人类的脸对上。他整个身体直接滑到另一侧，心脏怦怦跳着。
难道人类都喜欢吓猫吗？
这个习惯非常不好，太考验猫的心脏了！
柏从竹见猫居然滑向一边，然后填满了小半个包，没忍住隔着包戳了几下猫。
包还挺厚的，茅乐几乎感觉不到，但他不想动弹，就趴得更扁了。然后，包的拉链没经过他的同意就缓缓打开。
柏从竹将软乎乎的猫抱出来，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太张扬，就举到肩膀的位置，想仔细观察一番，但他发觉猫这样不是很舒服，就变了主意，把猫圈在臂弯。
茅乐不知道这个人类想做什么，就一直盯着。
几分钟后，茅乐大失所望——他只是被架着拍了几张照片。
接下来就是比较简单的流程了。抱着他的人类摸了他背部厚厚的毛，然后很生疏地挠了一下他的下巴。
进入城市后，茅乐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人类形态生活，但某些猫的感受并没有退化。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舒适，他就仰起头，示意人类再挠。
柏从竹一开始只是打算抽出时间来看猫的情况，结果开始撸猫，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上瘾了。
茅乐也不能一直让人类摸他脑袋，于是他想了个好办法，他翻了个身，将四只爪子都抵在人类的手掌上，这是双倍的拒绝——按照茅乐的想法是这样的。
然后，然后他整个身体没有保持住平衡，差点翻倒在地上！
柏从竹眼疾手快将猫捞了回来，他疑惑地看一眼楞楞的猫，“这是在卖萌……吗？”
不是！
茅乐跟不懂猫的心思的人类没话说了，他在等着黑米发信息过来催，抱也抱过了，看也看过了，他要回家看网课。
他在等着黑米的消息。柏从竹似乎也感觉到时间过去挺久了，他的手机一直响，是公司那边的人发的，不过最新的一条倒是猫主人发的。
一问三不知：【你好，要把猫还回来了。】
这条信息是来之前，茅乐编辑好之后，让黑米代发的。
柏从竹看完信息没回，却将脸凑近猫，忽然压低声音道：“要不然……我直接把你偷走吧。”
他几乎是贴着猫耳朵说的，茅乐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句话，他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太让猫难以置信了，竟然当着猫的面说要把猫偷走。
他紧张地伸出指甲，却听到人类先是笑了一下。
柏从竹笑着说：“我骗你的。”
茅乐把指甲悄悄收回来，他胆子没有这么小的，只是想先回家学习。但是，被人类戏弄他就有点不开心了，就自己扒开人类的手掌，要往猫包里钻。
发了消息后，黑米来得快，很快接走了茅乐。
等远离人类了，茅乐想要黑米把他放下来，整个包却被撞到一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办法从里面拉开拉链。
他喊：“怎么了！”
黑米似乎在跟什么东西打架，抽空回他：“遇到仇家了！”
茅乐：“你先将我放出来！”
黑米已经打红眼了，“等下再说！”
黑米跟他的仇家越打越来劲，切换了战场，剩茅乐自己在包里用爪子挠来挠去。他踩着包的侧面让包滚了几圈，最后滚下了一个长台阶。
台阶下有不少人。
茅乐滚下台阶后，整只猫都不大清醒，他想，可能是刚才撞到了一下脑袋。现在他只听得到人类在嗡嗡地响。
“诶，怎么有只猫。”
“应该是有主人的吧。”
“猫养得很好啊。”
“喂，谁丢猫了！”
围观群众一嗓子把茅乐飞到天外的思绪拉回来，他甩甩脑袋，看见自己的境况一如几个小时前，不过那时候围住他的是猫。这个困住他的包居然让他有了安全感。
有个熊孩子说要把猫捉出来，茅乐耳朵尖听到了，他立刻张大嘴巴呲牙低吼着。
熊孩子隔着包被吓了一跳，哭着跑开。
茅乐暂时获得安静，直到有人到公园找了保安。保安正好见过茅乐，“主人我认识，大家不要再围着了。”
茅乐眼睁睁地看着保安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
周末这天，柏从竹其实本应该休息的，但是新剧因为天气问题搁置，公司临时起意把他叫去谈事情，结果是资方组的酒局。
李宽请假回家和女友订婚了，柏从竹懒得再叫人，自己开车到了现场。包厢里的乌烟瘴气，柏从竹来得迟，坐了角落的位置，他一杯酒都没有喝。待到酒局快结束时，公司的人和资方倒像是才想起柏从竹似的，招呼起他。
柏从竹给这帮各怀心思的人敬了杯水就离开包厢，走到门口，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你的猫没拿啊，还放在这呢！”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点进猫主人的对话框，发了条信息过去，没人回。保安还在断断续续说着，那边人声嘈杂，他听得不真切，“……不知道……给放在这边，这边人可多了，要是被人……”
柏从竹没听完电话就打开了车门。
……
太吵了。
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多，茅乐听力好，这些声音叠在一起，让他耳膜发疼。他用爪子捂着耳朵，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刚才那个人类小孩哭了之后，没有人再敢上来。
但这个时候，他又莫名希望有人帮他把包的拉链打开，唉，早知道他就不吓那个人类小孩了。
人群的声音变大，茅乐捂着耳朵都能听到，他见挤在一起的人类在移动，也凑着脑袋看热闹。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包围圈外越进来，直接将猫包抱起来。
茅乐的视线都被阻挡住，他这会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反正只要等下有人把包打开，他就飞快跑出去，大不了这包他也不要了。
柏从竹将猫包放在副驾上，他坐进车后，把窗关好，才把包打开。小猫懵懵地看着他，他以为猫是被吓到了，想把猫抱出来安抚一下，但猫又往包里缩缩。
他见状靠近包，在猫看得见的位置把手举着，“要不要出来？我不抱你。”
网上说猫突然到了人很多的环境里容易应激。上次猫跑出来没问题，今天上午在公园里也没事，他见猫都能适应外面，以为是猫主人的功劳。但现在看来，猫主人真的不是很在意猫。
他心中暗自把约定毁掉。
茅乐真是没办法了，如果他没猜错，刚才“咔哒”声就是关车窗的动静，这个人类还真是谨慎。他都想用人的声音大喊一声，把这个人类吓一跳。只是依他来看，这个设想大概率无法成立。他找不到机会，就一直不愿意出来。
柏从竹把车开到公司提供的公寓的楼下，他最近都在这边住，没带其他地方的钥匙，公寓不是很大，不知道够不够猫活动。
他解开安全带，朝猫道：“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说完，他就把包的拉链又拉上了。
正跃跃欲试，准备趁着车门打开就跑出去的茅乐：“……”
于是他非自愿地被拐上了楼。
茅乐生无可恋地看着人类进到家里，然后把所有窗户关得紧紧的。
没关系，他会自己开窗的。
“楼很高，绝对不可以跑到窗户那边。”
没关系，他会自己开门。
然后人类又拿东西挡住了门把手。
没关系，他变成人形就能开了！
形势已经变成这样了，茅乐不知道这个人类还要怎么赢得他的原谅。不遵守约定，擅自把猫绑走，还要把他逃走的路都堵死……每一条都是对猫的挑衅。
“好了。”柏从竹把包打开，“这里没有其他人，出来走走。”
他只用手指戳戳猫的脑袋，还不敢用力。
戳完之后，他想起来一件事，又起身去柜子翻东西。
茅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观察了一下整间房子。这是个小小的客厅，关着的另一扇门里应该是房间，看着没有比他房子大多少。
有钱人也住这样的房子吗？
茅乐没想清楚，半个身体就钻出了包。他没反应过来时，突然有一堆东西落到了他面前。塑料袋碰在一起发出些许声响。
他看见最前面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卡通猫的形象，虽然周围的字他都不认识，但他下意识地确定了里面的东西——是猫粮。
他今天没吃东西，眼睛盯了一会儿堆成山的袋子，前爪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搭在了上面。
“都是你的。”柏从竹蹲下来，摸了摸猫，见猫没抗拒，又得寸进尺地用脸贴了一下猫耳。
都、都是他的？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茅乐的头脑，他又摸摸这些不一样的袋子，昏昏沉沉地想，或许这个人类还是可以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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