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也伸手要去拦，但沈洛见就那么从自己的手里飘荡而去，只余下一手空荡荡而冰冷的触感，像是穿透了一股冷风。
“洛……”
半个字还停留在舌尖，相九已经解了绳索追了出去，身影隐没在了黑暗的山林之中，杨钦骂了一声，动身要追，被领队一下拽住。
头灯晃过他苍白惊恐的脸庞，他声音打着颤：“你、你们……我刚刚看见一道影子飘过去了！”
“对，”杨钦心里焦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得跟过去看看……”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虽然是居家修行的火居道士，但是也有正规的道士证，受道协管理的那种！
在这个阴森诡谲的林子里，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信点儿什么了。
杨钦看了这一圈人，各个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似乎接二连三的怪异事情让这些搜救队队员都吓得不轻。旁边庄红鲤拉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自己上。
他也不等杨钦说什么，向着相九离开的地方赶忙追去，但是刚迈出去没两步，就又倒退了回来。
他为了耍帅，冲锋衣非要挑黑的，一片幽深的黑暗里，众人只看见一头显眼的红毛朝着自己飘来。
不恐怖，还让人有点想笑。
但是很快，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庄红鲤声音颤抖：“卧槽……”
杨钦马上说：“头灯关了，闭眼！”
一盏盏灯灭掉，所有人都没有动，僵直在原地，静静地，好像是被冻结在了那里。
他们没有站在一起，而是排成了一长列，为了防止走夜路有人掉队，人与人之间用绳索相连。
眼下，他们就像是一排立尸组成的护栏，静静地迎接着什么……
闭上眼，他们只能用触觉与听觉觉察空气。脸上开始有了细微的瘙痒，好似是风开始变得粘稠，有若实质，又像是蛛网，开始一丝丝一段段地缠绕上他们的呼吸。
空气中，那种无形的恐惧如大手般，把他们牢牢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每个人内心中都被暗夜激发出无尽的恐惧——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可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幽暗的林子里，有微弱的光，还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细微声响，像是铜铃……
像有鼓。
闷闷的鼓声，可是无比清晰，清晰到像是直接震在了他们的耳膜上，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接着是尖锐的一声镲钹，像是要震碎空气。
乐器开始变得驳杂，而后是奇怪的唱腔，有人在吟唱着古老的巫祝歌谣。
一名队员耐不住好奇，睁开眼——他对上了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近在咫尺！
“啊——！”
他却突然被那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嘴，那“人”说：“嘘——”
杨钦骤然睁开眼，对上这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一只手伸进衣兜里，准备拿出怀里的符咒。
那“人”却掀开了“面具”，露出张熟悉的脸：“是我！”
杨钦：“……”
好险，差点把洛洛给炼度了。
这小破猫，没事儿吓唬人干什么？
借着微弱的光，杨钦看见队伍里还有相九，正举着镲面无表情地发出噪音。
沈洛见说：“好像还缺一个唢呐……白事不能没有唢呐你说对吧杨老师？”
“我吹白事是收费的，一场五十。”
“你好便宜啊，杨老师。”
沈洛见的猫猫头被杨钦一顿揉搓。
——
杨钦吹了五十块钱的唢呐，才带着众人跟着相九到了山寨里。
穿过狭窄的隘口，沿着一条小路往下到山谷之间，他们站在了群山环抱的腹心。
那沿着山壁层叠而上、纷繁辉煌的山寨，终于展露真容，从谷底抬头望去，那层叠屋檐与点点灯火好似要延伸至天际。
好半天，他们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山寨里很少来外人，相九跟阿嬷说了一声。
作为族巫的阿嬷刚主持完葬礼，还没有卸下行头，仔细听相九说完，缓缓道：“还有空屋，你把他们带去，不要惊扰女母。”
她又道：“乌灵守在乌泽墓前不肯走，我去劝了，没有劝动，女母很是头疼。估计二次葬的时候，她还要闹上一场。”
族里死了人，要先草草裹尸，在山寨附近的山上浅埋七日，再重新挖出，再正式置棺椁、寻址下葬，这叫二次葬。
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有人假死，传到后来，就成了一种习俗。
乌灵还抱着让爱人死而复生的愿望，因此不肯离去，还要守在旁边，似乎在期待着一个奇迹。
阿嬷叹了口气，眼神扫过相九的口袋，忽然又笑了笑：“刚刚你去镲钹了吧，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弹其布厄的鬼魂？”
相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口袋。
族里的送葬队伍是阴阳合奏，会在路上摇响铜铃，呼唤山中游荡的魂灵前来奏拨乐器。
“山灵喜欢他，把其布厄送给他了。刚刚还降神来问我，这个小家伙在哪里。”
沈洛见正在相九口袋里拨弄着手里的乐器，听见外面的声音，小心地探出头来。
而后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指捻了捻脸颊。
“唔！”
阿嬷一笑：“藏在这儿啊。”
相九紧张地下望，沈洛见抬头，碧绿色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脸颊边被捏出了红印。
相九小心翼翼地半捂着他，一副怕谁抢走的样子：“阿嬷，他……他是我室友，沈洛见。他情况比较特殊，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他又对沈洛见介绍说：“这是我阿嬷。我没有父母，是阿嬷从小把我养大。”
沈洛见乖乖地说：“阿嬷你好。”
阿嬷把手背到后面，悄悄捻动，回味着触感，又笑眯眯地看着沈洛见，用生涩地普通话说：“我知道你，你是洛洛。相九在屋里一直念呢。”
沈洛见往相九口袋里躲了躲，脸色发红。
“空房不多，他就跟你睡一起吧。”阿嬷说，“毕竟你们是室友嘛。”
其布厄是傈傈族的琵琶，咱们小洛上手就能弹＾3＾小洛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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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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