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闪过,将夜空劈开一角。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黑的云翻涌着,淅淅沥沥的雨珠滚落,将地面打湿。
盘山公路上,是一辆穿梭其间的迈巴赫,通体漆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宛若一条蜿蜒游走的黑蛇。
车椅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腰背笔直,以极其慵懒的姿态倚靠在座椅上,修长有力的腿上盖着一块灰色的毯子,他的眉眼很深邃,蓝牙耳机里是助理播报的事项安排,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在窗边上一敲一敲。
细碎的雨珠从窗外的玻璃上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映着昏黄的路灯,折射细微的光斑落在车里。
随着愈发靠近就逐渐清晰的柴火燃烧的声音,车内的寂静被打破,领带上的衬衫夹因灯光的照耀而折射出细微的光彩。
“先生,到了。”
“好。”
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石子路上发出细响,柴火燃烧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
“这次请来了他的传人。”程管家推着轮椅,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去看位上人的脸色。
劳淮川将耳机摘落,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大门敞开的公馆,薄唇轻启:“程叔,封建迷信是没用的。”
程管家察觉,了然一笑:“这还是得信一信的。”
灯光璀璨的公馆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火盆,燃烧升起的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有些褪色的“天官赐福”的锦缎下围坐着一群人,脸上的面具红绿交杂,獠牙上的金漆已经有剥落的趋势。
最中间坐着的是一个戴着青黑面具的人,发鬓的两边还垂落下长长的红缎子,动作间还发出细微的铃铛响。
与青面獠牙不同的是,那只伸出来胡乱在空中挥舞的手青葱如玉。
五彩的布幡从空中垂落,周围的家具也都都缠上了幡布。
家中的四周都点上了蜡烛,给寂静的公馆笼罩上一层神秘色彩。
见着位子上来人,一群蹲坐着地上的人起了身,透过面具,劳淮川察觉到有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程管家推着人到主位中央坐了下来,腿上的毯子也换上了一块更薄软舒适的。
“开始吧。”劳淮川轻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
鼓槌砸向了牛皮鼓面,好似闷雷声碾过地板发出的低鸣。
戴着黑青面具的舞者赤足落地,脚腕上绑着的铜铃顿时炸开脆响,丁零当啷的晃。
劳淮川这才发现,那双脚白皙粉嫩,而脚腕上绑着的铃铛也显得脚腕更加细。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嗓音压的及低:“你从哪找来的?”
程叔屈下身回应:“是赣鄱那块村子里的人推荐的,在那跳了几十年了。”
劳淮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双粉白娇嫩的脚上,又是一个来骗钱的。
桃木剑破开空气,挥动腰间,缀满铜币的腰带在转动间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正所谓“见傩者,百病消”,据说看到这只舞的人都将得到神灵的庇佑,消除灾祸引来好运。
好运吗?
劳淮川的手搭在了腿上,火光闪耀着在他眼底熠熠发光发亮。
骗子罢了。
恍惚间,身前围站着一群人,以黑青面具为首,“赫”的在他面前喷出火焰。
喷出的油火还带着白酒的气味,赤着脚的男生在他面前舞动着,带着祥云的衣袖随着风幡动。
面具下,是一双透亮如珠的眼。
锣鼓喧天,鼓运齐鸣。
紧接着,一道又长又宽的火盆摆在面前,里面是煤炭燃烧以及升起的火焰。
下火海之前,那名戴着青黑面具的傩师跑到了他的跟前,提着裙摆,身上的饰品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盯着他的眼睛明亮而又灵动。
“你要下吗?”面具之下,是一道很清透的少年音,有些闷闷的。
“我们家先生就不下了。”程管家微微点头表示。
得到回应的男生“哦”一声,转身蹬蹬蹬就跑了回去。
随即赤脚跨入火盆中,又长又宽的火盆在他的脚底下像是什么玩具,熊熊升起的烈火也没有将他的衣服烧破。
主人家不愿意下,其他人也不愿意下,但是为了传承,这火海总得有人要下。
粉白的脚就这么踩入火盆中,没有一丝犹豫,叮叮当当的铃声作响着,打破公馆的寂静,像猫儿似的闹的欢快。
仪式结束的时候,那名为首的男生站在他的跟前,敞开的的大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雨,昏黑的乌云散开后是一片暮色。
晚风吹动着他的衣袖,宛若神灵轻拂过人间的信徒。
在这个现代化的时代,这些被曾经视为救命稻草的罗面终究成了不合时宜的旧物。
他摘下了面具,面具的背后是一张面若桃花的笑脸,以及额头上清晰可见细密的汗珠。
“好啦,我要收钱了。”说着,面前的男生朝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心还带着一层软肉。
劳淮川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错愕一瞬:“这就是跳了几十年的傩师?”
程管家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面前的男生又道。
“我很正宗的!”方苗瑁的眉头紧锁着,精致的面容上有一丝不悦。
什么嘛,面前这个人居然怀疑他是骗子!怎么可能,他可是修炼成精的小猫咪。
小猫从不骗人。
劳淮川手扶着额头,撑在一旁的桌面上:“算了,你到时候转过去吧。”
他这话是对程管家说的。
程管家回应着:“哎,好。”
方苗瑁听到这话的时候猫眼都蹬圆了,什么转过去,他怎么听不懂。
方苗瑁再次把手伸到人的跟前:“我要纸币哦。”
纸币,也就是现金。
其实方苗瑁本来不应该这么着急跟人讨要的,但是形势所迫,他们为了赶路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当初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过来了,他的脚都起了一个泡呢!
所以还没有等人回应,肚子的鸣声就传了出来,在这个有些严肃的场合有些好笑。
“呀。”方苗瑁赶紧捂着肚子,就着自己的小肚子就来了一拳头。
“坏肚子,你不要响啊,我正谈事情呢。”
程管家看着面前的男生面容和蔼:“这边准备了晚饭,小先生带着人先过来吃吧。”
方苗瑁听到人的邀请,抬起头来时粉白的小脸带着兴奋,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的吗?”
“我真的可以吃吗?”
说完,方苗瑁看向主位上的男人,长的好凶哦,他有点不太喜欢。
劳淮川看他喜出望外的样子,回应道:“可以。”
方苗瑁听到他的肯定眉眼都染上了喜色,蹬蹬蹬几步就跑到他面前蹲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灰扑扑的脚印。
这是好人!
秉承着有奶就是娘的道理,方苗瑁毫不犹豫的就蹲在人的脚边。
“那给你摸摸我。”说着,方苗瑁拱了拱脑袋。
以前村子里的人可喜欢摸他了。
劳淮川看着蹲在脚边的人,仰着脑袋,灯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将人照的透彻。
是很漂亮的一张脸,他凑的近了,劳淮川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周身还未消散的烟火气。
丁零当啷的响声吵的他耳朵有些疼,无意识的皱了下眉。
劳淮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声音冷淡:“我为什么要摸你?”
小骗子。
骗他的钱就算了,现在还要让他摸头。
“因为摸摸我就会有好运,而且不是谁都能摸的。”方苗瑁抬着头,细软的黑发乖巧的贴在脸颊边,长而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像一只欲飞的蝴蝶。
摸摸猫头,万事不愁。
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
他们小猫可厉害了。
“好运吗…”劳淮川喃喃着,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
算了,再信一回吧。
宽厚有力的手掌覆盖了上去,几乎将那个软润的脑袋完全笼罩。
细软的黑发穿过他的指间,并不刺挠,还有些发痒。
方苗瑁见人揉了自己,还微微掂起脚蹭了蹭,眯起眼睛来。
好舒服。
一行人来到了餐厅,长桌前坐满了好几个英俊少年郎,甚至有一位年纪较小的还是异瞳。
“他是天生就那样的吗?”劳淮川看着一旁吃的哼哧哼哧的方苗瑁。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初来乍到的生疏感,坐下屁股就开吃。
脸颊塞的鼓鼓的,吃到好吃的肉眼睛还会幸福的眯起来。
但他的吃相很斯文,是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的类型,而且很有食欲。
方苗瑁听到他的问话,抬起头来,嘴巴一嚼一嚼的,红润的唇上还覆上了一层油光。
他顺着劳淮川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坐在桌尾的男生:“你说方偶吗?是啊,他们那个品种天生就是那样的。”
说完还肯定的点点头,紧接着又往嘴里塞鸡腿。
劳淮川清冷严肃的脸上是不易察觉的疑惑。
品种…
桌上的菜几乎都被扫光,吃的肚子快撑大了的方苗瑁这才停下嘴看向旁边坐在主位上的人。
满脸的好奇和疑惑:“你不吃吗?”
得到的是淡淡的回应:“我吃过了。”
饭后,其余的人去收拾东西,幡布、铜鼓,火盆什么都要收拾好,只有方苗瑁还跟在人的后头。
“小先生您住哪里?晚点我们让下面的人开车送您回去。”程管家站在他的跟前对人说到。
“不用送我们回去啦,我们睡桥洞底下。”方苗瑁摆摆手,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程管家看着面前的男生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没有分清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非遗传承人现在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劳淮川闭着眼,一手抬着撑在额间,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悦:“收拾房间出来让他们住一晚。”
骗人的手段,算了,就让他们住一晚。
方苗瑁听到后眼睛都瞪圆了,干净透亮的杏眼透亮极了。
清脆的声音都扬起了好几个弧度:“你真是好人。”
其实方苗瑁是吃饭的时候才看见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先前坐在椅子上消灾的时候方苗瑁还没有看出来。
程管家推着他,方苗瑁就也跟在身旁走着,拎着宽大的裤裙,身上铜币和铃铛的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响。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吵。”劳淮川蹙着眉,视线落在跟着身旁的男生身上。
他最讨厌吵了。
尤其是铃铛这种东西。
方才祈福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安静下来这种噪音无形的放的更大声。
方苗瑁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东西,不吵呀。
他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人,下意识的跑到人跟前蹲着,小猫似的。
伸出手来指指点点,漂亮的小脸满是疑惑:“你不会走路吗?”
可就是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一瞬间,周身的气压好像都降低了不少,闭眼养神的劳淮川脸色差的厉害。
良好的教养让他强压下了心里的怒气。
程管家听到面前的男生直接当着他们先生的面说了出来,推轮椅的手都停住了。
这是公馆的忌讳,也是商界的忌讳。
劳家的长子是个残废。
“小先生,这说不得。”程管家看了眼劳淮川的脸色,有些苍老的面容甚至落下一滴冷汗。
可是方苗瑁完全没有反应到周围的气氛,仍然蹲在他的面前,甚至还伸出手戳了戳。
“为什么不可以说啊?所以你才请我过来的对吗?”
只是还没有等程管家继续阻拦,就听见面前人的道歉。
“对不起呀,我刚开始不知道,还邀请你一起下火海。”
劳淮川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仿佛要拧成实质,看着蹲在他面前的男生,那双干净透亮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在无数双害怕,卑微,讨好,趋附的眼睛中。
他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
担心他吗?无缘无故,担心他做什么。
程管家刚要说着什么,就被人抬手拦了下来。
片刻后,劳淮川才淡淡开口,声音冷的不像话:“没事。”
公馆里到处是点亮的蜡烛,方苗瑁蹲在劳淮川的跟前,仰着头笑的灿烂:“不过你不用担心哦,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如果好不了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方苗瑁犹豫了。
劳淮川将他的样子收入眼底,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但紧接着少年就抬起头来,身上叮叮当当的响:“那我就一直跳,就去拜托拜托神仙,让你好起来。”
华国的古人一直相信,“火”具有跟“那个世界”沟通的神奇力量。
方苗瑁喷的油火,下的火海,又何尝不是在沟通着神灵,驱逐着人们身上的“邪祟”
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满含期待与欣喜,好像不知世故一般,劳淮川轻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回应着:“好。”
一想到有一群小猫人围着劳淮川跳傩戏,我就笑的厉害,嘎嘎嘎嘎嘎。
[坏笑][坏笑]
现在觉得铃铛吵,以后可就不吵了哟嘎嘎嘎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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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我就一直跳,拜托神仙让你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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