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冷雨，敲打着黑色宾利的车窗，晕开窗外流光溢彩的模糊光斑。
车内一片死寂，与车外都市夜晚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姜黎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精致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这是纪零深专门让人送来的高定，衬得他肩线平直，腰身劲瘦，但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眼底那抹难以化开的郁色，却透出一种与这身成熟装扮不符的倔强少年气。
“紧张吗？”低沉悦耳的男声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沉寂。
姜黎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能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身侧那个男人的轮廓，纪零深，他的监护人，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依靠。
“有什么可紧张的。”姜黎的声音清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赌气，“不过是去卖脸罢了。”
这话说得尖刻，与他那张漂亮得过分无害的脸毫不相符。
纪零深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星耀娱乐是业内顶尖的公司，李总看在我的面子上，会给你最好的资源。这不是卖脸，是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的第一步。”
“属于我的东西？”姜黎终于转过头去，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向纪零深，那里面有压抑的火苗在窜动，“姜家已经没了，纪叔叔。我现在拥有的，不都是你‘给’的吗？”
他的目光带着刺，试图穿透纪零深永远波澜不惊的表象。
三年前，姜家大厦倾颓，姜黎的父母卷入巨额债务和说不清的丑闻，一个跳楼一个重病，很快相继离世。十八岁的姜黎从众星捧月的豪门小少爷，一夜之间变成无人问津的破产孤儿，是父亲生前几乎没什么交情的故交之子纪零深站了出来，以绝对强硬的手段接管了他，成了他的法定监护人。
三年间，纪零深为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让他继续完成学业，将他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了所有风雨，也隔绝了真正的世界。
纪零深迎着他的目光，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古井，望不见底。
他并没有被姜黎的态度激怒，只是平静地陈述道：“我给你的，只不过是工具罢了，能拿回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今晚的宴会，是让你在李总面前留下印象，星耀下半年投资最大的电影《浮影》，男三号的角色很适合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姜黎，收起你的爪子。这个世界不会永远包容你的脾气。”
姜黎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猛地扭回头，重新看向窗外，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发脾气。这三年，若不是纪零深，他或许早就流落街头，或者更糟。他只只是讨厌这种全然被掌控的感觉，讨厌纪零深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失态的模样，更讨厌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掌控者日益加深的依赖和贪恋。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家顶级私人会所的地下停车场。
纪零深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姜黎拉开车门。他身材极高，挺拔如松，纯手工的黑色西装将他矜贵冷峻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他站在车边，微微向姜黎伸出手。
姜黎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窜过全身，让他心尖一麻。
纪零深的手很稳，轻轻一带，便将他从车里引了出来。但随即，便礼貌地松开了手，仿佛那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绅士举动。
姜黎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指尖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温度。
电梯直达顶楼的宴会厅。门一开，觥筹交错的喧嚣和暖香立刻包裹而来。
纪零深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这个男人不仅是商业巨擘，更是极少在这种社交场合露面的人物。而他身边带来的陌生少年，容貌昳丽，气质独特，瞬间引发了无数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纪零深面不改色，从容地应对着上前寒暄的各路人物，言辞精炼，气场强大。
他偶尔会淡淡地介绍一句：“姜黎。”便不再多言。
姜黎跟在他身侧，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个靠着金主亮相的漂亮玩物罢了。
他感到一阵窒息，胃里微微抽搐。但他记得纪零深的话，只能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终于，纪零深带着他走到了星耀娱乐李总的面前。
“纪总！哎呀，真是蓬荜生辉啊！”李总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目光却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到了姜黎身上，上下打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李总。”纪零深微微颔首，将姜黎轻轻往前带了一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姜黎。”
“好，好！果然是一表人才！”李总哈哈笑着，主动向姜黎伸出手，“姜黎是吧？纪总放心，交给我，绝对给你......哦不，给姜黎打造得闪闪发光！”
姜黎忍着不适，与李总握了手，声音清淡：“李总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总笑得见牙不见眼，凑近纪零深，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却刚好能让附近的几人，包括姜黎听到，“纪总真是好眼光啊，这条件，天生就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稍加打磨，必定大红大紫！”
那语气中的暧昧和暗示，让姜黎的指尖瞬间冰凉。
他看到纪零深的眉头似乎又蹙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那就多谢李总费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姜黎像个精致的人偶，跟在纪零深身边，听着他们谈论着自己听不懂或者不感兴趣的商业合作、资源置换。他感到无趣，即使身处人群中心，即使身边站着纪零深。
他偷偷侧目，看着纪零深完美的侧脸轮廓，看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全场。这个男人离他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宴会进行到一半，姜黎觉得有些气闷，低声对纪零深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纪零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别走远。”
姜黎如蒙大赦，转身穿过人群，走向露台的方向。他需要透透气。
露台很大，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烦躁。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脚下璀璨的城市星河，微微出神。
突然，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嘿，一个人？”
姜黎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端着酒杯的年轻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身上逡巡。
“有事？”姜黎的语气冷了下来。
“交个朋友嘛，”男人凑近几步，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刺鼻，“我是华艺的小开，看你面生得很，刚跟纪总来的？他那个人多无趣啊，跟着他能有什么意思？不如......”
他说着，竟伸出手想拍姜黎的肩膀。
姜黎眼神一厉，猛地抬手想要格开。
然而，另一只修长有力、戴着名贵腕表的手，比他更快地截住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腕。
姜黎一怔，猛地转头。
纪零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面色冷峻，周身散发着慑人的低气压。他捏着那男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瞬间变了脸色，痛呼出声。
“纪......纪总......”
纪零深看也没看那人，深邃的目光落在姜黎身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声音冷得掉冰渣：“他碰你了？”
露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被攥住手腕的花哨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连声求饶：“纪总......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想跟这位......这位小朋友交个朋友......”
纪零深的目光却依旧锁在姜黎脸上，重复问道：“他碰你了？”
那眼神深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压迫感，仿佛只要姜黎点一下头，下一秒就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姜黎的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下。他避开纪零深的视线，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有。”
纪零深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在确认话的真伪。片刻后，他才冷冷地甩开那男人的手，从西装口袋抽出一条方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对方的那只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管好你的手和嘴。”纪零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他不是你能碰的人。”
那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惊又惧，捂着手腕，连滚带爬地溜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露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姜黎看着纪零深将擦过手的方巾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贵与冷漠。他刚才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强势和保护欲，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截然不同，让姜黎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但纪零深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转向姜黎，语气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后可以少来。但进了这个圈子，基本的应酬避免不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学会保护自己。不是每次我都在。”
姜黎刚刚泛起的那点微妙悸动，瞬间被这句话浇灭了大半。原来只是监护人的责任。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自嘲，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走吧，该回去了。”纪零深说完，转身率先向宴会厅走去。
姜黎看着他那挺拔却疏离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
纪零深似乎很忙，姜黎很少见到他。
星耀娱乐那边的效率却极高，很快，经纪人联系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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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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