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
鸣镝离弦的一霎,犹如蛰伏的地龙翻涌。无论仙门弟子还是寻常百姓,皆被动静惊醒,慌乱起身来到外边仰起了头。
他们只闻其声,不见物形。正不知所措时,长啸戛然而止。
“这……”怎么回事?
有弟子不明所以地出声,被一旁的长老呵斥了句:“噤声!”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乍然浮现数道金光刺破长夜,其辉如耀阳,逼得众人闭上眼不敢直视。
直到眼皮上的红意顺着击玉声褪去,众人才微微掀开一条细缝,在看清景象后骤然睁大了眼。
长风携带着籁籁流金雨,席卷过天地人间。
有不少人直愣愣地仰着脖子,在金雨落至眼前时,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抓住一星半点辉光,却只摸到了如细雪的寒凉。
驻守晚山台的弟子最先发现不对劲,面色大惊道:“界壁……好像溃散了!”
周围嘈杂的人语蓦然一静,众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界壁怎么可能会溃散?!
这可是屹立万年的结界,多少大能都对此束手无策。按前一段时间的探查来看,再立上千年也不成问题,怎么现在毫无征兆地就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晚山台瞬间乱作一团,长老们边抹冷汗边抖着手传讯。
符箓还没飞出去,一道剑光蕴含着浩瀚威压呼啸而过,在上方徘徊片刻后离去。
晚山台众人面色苍白,幸好那威压只是巡视,他们以剑抵地还能勉强站稳。
“长老,那就是大乘修士的威压吗?”有弟子小声道。
“不止。”长老苦笑道:“界壁仍九州重中之重,现在消失,别说大乘了,整个仙门百家估计都要坐不住了。”
上清殿。
长剑落入谢妄手中,掀起的气劲让殿外满山梅花乱舞。他压剑归鞘,转身回到殿内,对着坐在上首的人道:“仙首,经过探查,刚刚那动静的确是界壁消失引起的。”
解清池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妄道:“长老们已经得到消息,传迅求见仙首。”
解清楚:“拒了。”
“是。”谢妄犹豫了下,又道:“此事重大,长老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解清池冷冷开口,“不甘就去查,与我何干。”
他用了几个时辰见了长老,亲理事务。那群人当真是尸位素餐久了,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连心气和处事都一塌糊涂。
总归也没指望他们。解清池揉了揉眉心,围绕九州的结界消失,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它自己支撑不住溃散的。
要么……他垂下眼帘,刚刚那道凛冽地长啸,旁人以为这是结界溃散发出的,但他却在其中感到一抹熟悉。
像极了当年斩断界碑玉阶的剑影。
再抬眼时,解清池心中已有了决断,“结界消散,积压了那么久的沉疴必定引得九州时局动荡。”
谢妄沉声道:“我待会就派人传讯,召回上清在外历练的弟子,并加强各州城镇上的驻守,以防有心之人趁机浑水摸鱼。”
解清池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会谢妄,似在衡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道:“三百年前,你依靠阵法逃到下四州,在长赢与秦或相识。你的一身病骨全靠他的灵药温养,才没再落下暗疾。”
而后他求白玉京换骨,回到中三州待了几月,打探到扶光剑宗并没有对他进行通缉后,改头换面进了上清殿。
谢妄并不意外解清池知晓这些,毕竟白玉京的踪迹就是由傀儡告知的。
他安静地听完后,面不改色道:“秦或因灭门之事与上三州仙门积怨,耐着性子沉寂了那么多年,现下时局动荡,他肯定也会出手。”
解清池敛了眸,顺着他的话问:“你觉得他会先动谁。”
谢妄低声答:“上清。”
秦家灭门的内情没几人知晓,谢妄也是根据过往案卷,隐隐猜到应当是解清池一手促成的。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上清殿集结另几家做的。
无论罪名还是证据,皆是上清殿亲口说出。秦或要找,自然也要先找这号称执掌九州戒律的上清殿。
师出有名,也好借民势施压。
“我这就传讯警醒各位长老,让他们防备鹿苏台。”谢妄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首座在此,想来他们也不足为惧。”
“不必警醒。”解清池淡声道:“你查到的那些东西,也不必呈上来。”
谢妄蹙了蹙眉,解清楚的态度也不像是瞧不起鹿苏台,那他为何又说这话?
思索片刻,他还是出声道:“首座,鹿苏台有白玉京留下的机巧之术,若无防备,上清殿怕是会有不少死伤。”
更重要的是,死伤过多,代表着他们无法压倒性地拿下鹿苏台,这于上清殿在九州的名声以及掌控力,都会有不小的影响。
上清殿到底执掌戒律那么多年,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非服众,被有心之人再联合邪魔趁虚而入,所造成的动荡恐怕将影响到大半九州。
谢妄有些疑惑,解清池这举动甚至让人捉摸不透。
难不成是见满殿,想再扶持另一个上清?
解清池半支着头,忽然问:“你生来煞气蕴骨,可知什么时候产生的煞气最重。”
天灾,战乱,以及一切与痛苦死亡扯上关系的东西,都容易产生煞气。
“首座——”谢妄迟疑。
解清池轻声道:“我要的就是天下大乱。”
——
深山哀鸣渐熄,白玉京敛了眸,随手将长弓一抛,溃散的金光萦绕在侧。
他转身,离荧惑斜倚在轻微晃荡的秋千上,半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醒了。”
离荧惑点了点头,嗓音困倦道:“鸣镝的声音可不低,还有那些深山百兽,大晚上不睡觉一个劲地鬼哭狼嚎。”
“太久没用了,未料到动静那么大。”白玉京说:“它们估计被吓到了。”
离荧惑下了秋千,他走到白玉京身边扯着袖子,语气含糊道:“我也被吓到了,需你帮忙唤回来才能好。”
白玉京怔了一下。
民间的确有不少关于孩童叫魂的说法,白玉京见过几回,但那些掺杂着各地方言的絮语,他听懂了零星几句。
“我不会叫魂,但可以给你念祝言。”长风迎面吹来,带着刚落的水珠子,白玉京看了眼,笑道:“不过得先回屋。”
离荧惑乖乖“哦”了一声,亦趋亦步跟在后边。
骤然下起的大雨模糊了视线,离荧惑忽然问:“白玉京,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天道受封,对吗?”
“嗯。”
离荧惑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他说:“天域仙神足有数千,这么多掌事承在身上不累吗?”
“解清池若是听到你这个算法,估计要将你压回仙台,重学一遍筹算之术。”
“……”
离荧惑想到了一件事,他问:“封住天域的书祈被我带走了一部分,它还能用吗?”
何止是一部分,当时那条长阶几百米,离荧惑估摸着,东侧的书祈全都聚在那儿了。
“还能。”白玉京说:“不过没先前那么严实了。”
离荧惑又问:“所以解清池也在九州?”
白玉京“嗯”了声,“按他的性子应当会挑个傀儡附着,以此来抵御消磨。可没你这么冒冒失失,直接凝着法相就跑下来,也不怕伤着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而且,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些书祈伤不了我了。”
“你……罢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昏黄的烛火掺杂着繁杂的祝言,摇曳在风雨之中。
——
自界壁溃散已过去了月余,谁也没想到,对上中六州造成损害的,不是嗜血成性的邪魔,也不是虎视眈眈的鹿苏台。
而是下四州铺天盖地,源源不断涌向交界处的煞气。
与自生下来就日夜相伴的下四州百姓不同,其余六州住在交界处附近的百姓,这辈子都没见过浓郁到几乎遮天蔽日的煞气。
一时间六州各有不小的伤亡,几十个镇子的百姓全都沦为妖物。仙门百家不断派出长老弟子斩妖,前往各地布下阵法,尝试隔绝消融那些煞气。
阵法有用,但进度太过于缓慢,而各州之间接壤的界线太过于辽阔,没有了界壁的阻拦,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从哪儿冒出来。
仙门百家只能选择将附近的百姓撤离,然后再想别的法子。
这一来二去,人手严重不足,除了连剑都握不太稳,无力自保的练气弟子,筑基及以上的都被分到了各个城镇。
重要的地方由离合元婴长老带队,偏僻点的就只能派几个金丹弟子一起前去了。
卫长风很不巧,刚闭关出来,元婴都还没捂热乎,就被提溜过去带队。
一路急行赶到了落脚点,卫长风看了眼旁边的几个筑基弟子,稚嫩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激动。
他收回视线,在心里慢慢回想着先前师长是怎么循循教诲,告诉他任务途中遇见突发状况需要怎么应对。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见势不妙立刻回头,胡搅蛮缠武力镇压。
想着想着卫长风面露苦涩,思绪也忍不住飘忽了一下。
煞气。他在突破金丹,上扶光剑宗后也见过不少,但可能是第一印象太过于深刻,让他总觉得那些浑浑噩噩的煞气怪弱的。
起码它们不能使伤口无法痊愈,也不能随随便便控制成千上万的人,为他所用。
这时卫长风脑中不由地浮现出一个人,书祈困妖煞,封明都。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句物是人非,无意瞥见不远处长街上立着个人,乍一眼看过去特别像白师叔。
卫长风撑着下巴打量了会,猛然蹙眉。
不对,不是像。
那个人好像真的是白师叔?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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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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