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未知事宜带来的不安烦闷被那句话压下，闻星河依着檐脊闭上了眼，昏昏沉沉醒来时烈日高悬。
他睁开眼后还有些茫然，怔怔看着那面玄青的油纸伞。直到伸出一只手抚上伞面，动作间身下的琉璃瓦发出咯吱脆响，闻星河才意识到自己在檐上睡着了。
将油纸伞拨开，炽热的天光照了过来，他微蹙着眉直起了身，就见离荧惑坐在不远处的檐角上，吃在果脯晃晃悠悠地荡着腿。
“白玉京呢？”闻星河扫了一眼问。
离荧惑伸了个懒腰，跳下檐角说：“被卫长风拉过去解惑了。”
来到时候动静还不小，差点让整个城的人都知道，扶光剑宗闻长老躺在朝歌坊房檐上休息。
闻星河揉了揉眉心，“他怎么不叫醒我？”
离荧惑：“白玉京没许。”
闻星河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昨夜白玉京竖指覆在唇边的模样……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离荧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闻星河随口道：“在想你怎么没跟白玉京走，难不成是在等我？”
离荧惑：“……我在赏朝光。”
闻星河没在意他语气中的嫌弃，拍了拍手站起来，将油纸伞收回储物戒。
“走吧。”
“干嘛？”
“找人啊，难不成你还要坐在这儿赏朝光？”
闻星河跟离荧惑径直拐入一条小巷，看到人的时候，白玉京正拿了串糖葫芦坐在方石阶上，旁边是几个质朴的妇人，和一个约摸不过五岁的孩童。
妇人微微弯腰，嘴里念着千恩万谢，孩童神情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直勾勾盯着白玉京手中的糖葫芦。
白玉京垂眼，“想要？”
孩童点了点头，圆圆的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着糖葫芦一点一点靠近，眼见快到自己手中时，被突然冒出的人弯腰咬了一口。
糖葫芦一串七颗，那人一口吃了两个，咬完还嚼了嚼，鼓着腮帮子冲他挑了挑眉。
他太小了，没看懂那人在笑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糖葫芦没了，皱巴着脸瘪了瘪嘴，眼泪珠子在眶里打转，没忍住嚎了出来。
“哇！”
嘹亮的哭声响起，将在场所有被这一幕看愣怔的人拉回了神，妇人连忙拍了拍孩童的肩，脸上满是愧疚的笑容。
白玉京笑了笑，将糖葫芦递给离荧惑，对一旁的卫长风说：“带着人再去买几串。”
卫长风应了声，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始作俑者，转身领着妇人和孩童去买糖。
始作俑者离荧惑将糖葫芦咽了下去，撩起袖袍坐在白玉京旁边，没个正形地靠着人。
“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好事？”他懒洋洋问。
心里不满地嘀咕，这才一会儿没见，身边又围了那么多人。
白玉京低声道：“小孩子不识路，走失撞上我了。”
离荧惑又咬了一口，语气含糊道：“你怎么就那么招小孩喜欢？”
白玉京：“有吗？”
离荧惑点了点头，不大高兴地说：“随便去个地方都能捡到个，要不就是叽叽喳喳围在身边。”
比如说流落偏山遇见的那个阿乔！离荧惑咬着枣核，还有……
“捡到后叽叽喳喳围在身边？”白玉京笑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未了他还叫了声：“离啾啾？”
离荧惑静静跟他对歭了会，等白玉京眼梢的笑意淡了下去，才一声不吭地别过头，有些意乱地捻了下薄红的耳垂。
……凭什么谢妄是饮冰，他就是啾啾。
“唔，不喜欢？”
离荧惑没动，过了很久垂落的流苏摇了摇。
“没有。”
没有不喜欢。
——
卫长风扛着草把子回来，敏锐地感到气氛不对。他后退一步轻手轻脚挪到了闻星河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闻师兄，离荧惑不舒服？还是白师叔斥他了？”
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背着身不说话。
闻星河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可能吗？”
卫长风：“……”
也是，当年明都事那么大，也只换来一句闹够了吗？
话说回来，他好像都没看见过白师叔有稍微浓烈一点的情绪，更别提训斥骂人了。
“那这是怎么了？”卫长风疑惑。
离荧惑抬了下头，瘫着脸胡乱扯了一句：“没怎么，有些累了。”
浑身上下写着敷衍。
卫长风识趣地没再问下去，当即转了话头：“闻师兄，扶光剑宗和附近仙门，各派的两名长老来调查城内之事。”
闻星河：“城内情况如何？”
卫长风答：“没有什么异常，妖物的尸身也已经全部清理完，运到城外火化。至于我说的那名城主，暂时被扣留在城主府，因为没有实质性线索来证明他与那些人有勾结，所以只罚了个失察之罪。”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布阵之事，长老已经安排下去了，快的话七日就可以弄好。”
闻星河点了点头，竟然城内之事已落下帷幕，收尾的人也来了，他也准备起身回扶光剑宗。
现下多事之秋，剑宗有许多事还未得到安顿。
他和白玉京道了别，半个时辰后，却撩着布帘和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闻星河心说，怪不得卫长风在议事时忽然开口，以筑基弟子无法长时间御剑为由，要了一条车队。
原来是为了“暗度陈仓”呢。
闻星河皱了皱眉，眸光不明地落在白玉京身上，沉沉道：“你要去扶光剑宗？”
白玉京“嗯”了声，“怎么。”
他神情淡淡，闻星河动了下唇，最终说了句：“没怎么，只是意外，毕竟你先前未提过此事。”
白玉京转眸，目光在离荧惑身上扫过。
原来如此。闻星河不欲多言，等低头进了马车才发觉不对，卫长风和白玉京坐在一边，离荧惑则在对面。
卫长风也很茫然，刚刚他来到马车一挑开帘子，就见白玉京和离荧惑一左一右坐在位置上，他当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随后疑惑，这是闹别扭了？还没好？可看着也不像啊。
卫长风不敢揣摩，默默在心中衡量了一番，最后选择了白师叔。
诡异的沉寂下，他不敢开口，挺直腰板把自己当成个木头，期望着闻师兄快点来。
结果人是来了，气氛却没有改变。
满头雾水的卫长风感到窒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不敢吭声。
离荧惑笑了笑，没头没尾地说：“闻星河，有我在，你应该担心的是扶光剑宗。”
卫长风：“……”
他已经习惯了，根据白师叔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们前些天从上清殿出来时动静不小，估计是被后来界壁溃散的事压下去。
这样一想，加个扶光剑宗好像也没什么。
他正走神，又听见闻星河语气平静道：“掀的时候看着点，别伤及无辜。”
卫长风：“？？！”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离荧惑还能理解，闻师兄是怎么回事？不会被夺舍了吧？
可能他的反应太大，三人目光都下意识投了过来。
卫长风没见识过这场面，勉强僵着脸在心里开始检讨，自己为什么不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就当机立断掉头，去别的弟子车上挤一挤。
总好过现在，无措到想去车顶爬着。
为了将这茬掀过去，卫长风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件事。他几乎喜极而泣地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小块白布，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闻师兄。”卫长风压了压有些尖锐的声音，道：“这是在尸骇边找到的。”
闻星河接过，打开白布发现是熟悉的粉末。
“这东西很多吗？”他忽然问。
卫长风想了想，说：“好几个弟子都找到了，加起来约摸能装满几瓶。”
离荧惑侧身凑过去闻了闻，蹙眉道：“这是什么？”
闻星河：“看样子是某种丹药。”
离荧惑若有所思，“里面有煞。”
卫长风：“这是在边界找到的，那儿现在全是煞气，沾上了不奇怪。”
离荧惑“哦”了声，坐了回来。
卫长风正想顺嘴再问问，结果发现一转头发现白玉京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偏头靠着车壁。
几人纷纷噤声，连銮铃都被捂住。而白玉京却没睡，他闭眼只是在丹药上看见了一抹很熟悉的煞气。
是天域……不对，现在应该算解清池的。
因为太熟悉了，那抹煞气甚至还趁机溜了过来，融在了指尖。
——
上三州上玄与下四州中的苍灵接壤，其边界处陆陆续续有上清殿弟子穿梭，布下隔绝阵法。
阵石被灵力连接，升起的符纹向四周铺开，与下一处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城镇附近三百里护在后。
呜——
巨大的轰鸣声远远飘了过来，上清殿长老弟子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个庞然大物。
满是灌木杂草的荒野上出现了一条不见首尾的巨兽，头生长角面如豺狼，狰狞的爪牙碾压一切，嘶鸣地走了过来。
漆黑的外皮疑似玄铁铸造，在的烈日之下散发着幽光，依稀能见上面雕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如鳞片一样附在身上。
长老弟子满脸错愕，直到看见巨兽发出一声震响，乌泱泱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个身着重甲，为首之人还插下了杆。
玄青的旗帜飘舞，上面用朱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
秦。
……
鹿苏台于午时聚上玄衡都，欲越其界，上清殿几番勒令，俱置之不理。
其意图不善，上清殿发出调令，派遣弟子阻拦押回，若遇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戌时，双方各立衡都之上，鹿苏台当面念罪状百余，斥不堪其名。上清殿大乘长老大怒，出手镇压，被秦或于阵前一箭射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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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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