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棋并非冷漠,只是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这会儿凭杨忆苦哭得多么痛彻心扉,仙棋心里却仅仅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波澜。
“杨兄弟,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要不我们先……”
他走过去尝试抚摸杨忆苦的肩膀,但被杨忆苦狠狠打开了手。
“你不是说一定会带我找到甜甜的吗!”
杨忆苦从地上站起来,面对仙棋,手指着天,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叫:“你带我去找她啊!带我去找她!!”
仙棋眼睛看着地面,“对不起……”
杨忆苦绝望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一只手抓进头发里,用力扯着自己的头皮,目光没有目的地到处看,嘟囔着自欺欺人的话:“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我得找到她。”
仙棋没再说话了,转身走到那些牢房前,一间间走过,把里面的“怪物”全都瞧了一遍,心渐渐变得沉重、发酸。
他知道那些人原本都是正常人,他们不是怪物,但此刻他们的模样实在与怪物无异。
而仙棋深知把他们变成这样的,不是天灾,是**。
走了一圈后,仙棋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地室正中间的桌子上。
这长长一条桌子上摆满了凌乱的牛皮纸和笔墨,其杂乱痕迹仿佛是逃难的人最后从里面抓走了什么,剩下的便七横八竖遗落在此。
仙棋走过去用食指拂了把灰,捏起几张纸看了看,最后当成垃圾丢到地上。
此时杨忆苦不死心,还在地下室里搜寻,把东西两边两个通道也翻了一遍,但除了更多的“怪物”,一无所获。
仙棋把桌子上的牛皮纸仔细一张张观察了一遍,不过两分钟,脚边已经被他丢满了垃圾。
最终,他从一堆废纸的最底下捏出了一张最厚实的牛皮纸,拿起来掸了掸灰,捧至眼前打量,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
“杨忆苦,我们走吧。”
仙棋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后,穿过地下通道在隔壁洞室内找到杨忆苦,用极小心的语气提醒道:“我们只剩两个时辰了,这园子还很大,再去外面找找吧。”
杨忆苦在地下室里探查无果,接纳了仙棋的话,又回到地面将仙园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仙棋怀里揣着牛皮纸,一刻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当二人来到仙园最深处的阁楼时,站在用铁栏杆封死的窗子边一瞧,竟意外找到了近一个月来失踪的女工!
被关在这座阁楼里的不仅是纺织厂的女工,还有来自息戈城外城以及周边县镇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啊!!”
看见杨忆苦和仙棋出现在窗子外,空荡荡的阁楼里有人发出尖叫,其中大多数人没有出声,只是紧张而恐惧地往角落里挤。
原来有仙阁内传出的鬼喊,就是这些人的呼救声,是因仙园太大,呼救声透过层层园林传到外面,变得幽深朦胧,又因有仙阁砸死过人,被不明所以的路过的百姓听见后,便以为是闹鬼了。
杨忆苦一时激动,大声呼唤道:“甜甜!甜甜!你在吗!哥哥来救你了!!”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回应,“忆苦?”
杨忆苦的声音戛然而止,呆呆望着里面。
但叫出杨忆苦名字的人还没有出现,里面其余人意识到杨忆苦不是仙园里的人,于是齐刷刷围到窗边,一个个都把胳膊伸了出来,朝铁窗外悲惨地大喊:“救我们出去!求你救我们出去吧!!”
杨忆苦被一双双可怜的手抓住了身体,自己的眼神却再次变得绝望。
因为那些人,每一个都不是他要找的鲁甜甜。
这些人情绪激动,思维也是混乱的,压根不管势单力薄的杨忆苦有没有能力救他们,唯一个劲儿哀嚎,“我不想死,救我们出去,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仙棋站在杨忆苦身后,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心绪复杂。
杨忆苦被闹得连悲伤的功夫都没有,稍稍缓过神来后,一边试图扒拉掉身上十几双手,一边下意识答应了他们:“好好好,我,我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他嘴上答应得草率,转头一想,后知后觉:连自己都不一定出得去,谈什么救这么多人一起出去呢?
这时,方才叫出杨忆苦名字的人努力挤到了窗子边,“忆苦,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忆苦动作一愣,也不试图脱身了,直接贴了过去,在十几双手中准确而用力地握住了那个人的手,“孙大嫂!!”
孙静情绪激动,热泪盈眶,语气却是悲哀的,“忆苦,你救不了我们,你快走吧,别被这里的人发现了。”
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了过来,杨忆苦红着眼睛扫了一圈,发现福来失踪的人,几乎一大半都在这里。
他看着这些人,悲喜交加,“是管大哥和素觉主持一直在找你们,我总算没有辜负他们的交代,找到你们了!”
其中一个名叫的白仲的中年男人突然变得惊恐,一把拽开孙静和杨忆苦的手,冲杨忆苦大喊道:“走!快走!!”
喊完还用力推了杨忆苦一把。
杨忆苦踉踉跄跄站稳后,不仅没有回头跑,反而往前又靠近两步,“不!不行!”
他哭了出来,哭得无助,急到跺脚,“你们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到底是谁在抓你们啊!”
白仲用力砸了一拳铁栅栏,“唉!是青吉院,青吉院这一群畜牲,竟然抓活人炼药!他们明面上为朝廷办事,却瞒着朝廷凌虐百姓,他们!他们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杨忆苦听完,擦了把眼泪,回头恶狠狠瞪住眼仙棋。
仙棋连忙躲开他的视线,并故作淡定地随口解释了一句,“不关我的事。”
“放屁!”
杨忆苦突然冲到仙棋面前,抓住仙棋衣领,“你明明知道这里的事情!”
他愤怒的眼睛几乎抵到仙棋鼻头,怒火疯狂在仙棋身上燃烧,“你还敢说不关你的事!!”
仙棋偏着头,呼吸变得有些乱,但表面上仍旧是十分淡然平静的样子,“我说过的,我在青吉院早就没有实权了。”
阁楼里那些人听到二人对话,纷纷揣测到了什么。
“忆苦,他是谁?”
“小苦瓜,你可别和青吉院的人混在一起啊!”
杨忆苦盯着仙棋,慢慢松开仙棋的领子,声音沉甸甸的,嗓子里仿佛压制着一只野兽,“他就是青吉院的军师,仙棋。”
闻言,阁楼内的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大家都不说话了,每一个人的表情分明都是带着恨的,只是他们敢怒不敢言,对“青吉院”三个字天然带着畏惧与胆怯之心。
仙棋整理衣领,转身背对众人,远远看向黑沉沉的天空,皱起了眉。
杨忆苦低眸思考了些什么,回头又问,“你们说青吉院拿活人炼药,是不是就是我在有仙阁废墟里看见的那些皮肤变得透明的人?”
白仲从仙棋身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杨忆苦,摇头叹道:“我们只能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一点点情况,具体怎么炼药,炼什么药,我们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从这里被带去有仙阁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怕是……唉,凶多吉少。”
杨忆苦双唇颤了颤,阖眸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消失不见了。
他忍着伤心,尽可能搞明白情况,“既然这个地方藏着这样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何无人把守?”
白仲和孙静相互看了看,皆摇了摇头。
人群里有人开口说话:“自从有仙阁被炸,他们就没有再继续炼药了,好像……好像是有人趁着爆炸从有仙阁里偷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没有那个东西,他们炼药工作进行不下去,所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特别安静。”
杨忆苦惊诧道:“有仙阁是被炸塌的?”
“对啊,那么大响声,外面没听到吗?”
杨忆苦:“青吉院说是因为监工贪污,偷工减料导致有仙阁地基不稳,往上盖到极限时承受不住自然塌方,并非爆炸。”
“他们为什么撒谎?”
杨忆苦皱了皱眉,更疑惑了,“不是还有十几个工人被压死了吗?难道是被炸死的?”
听到这个问题,阁楼里众人纷纷露出了愤怒神情。
“有没有工人被压死或炸死我们不知道,反正进来见过仙园内景的工人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什么被压死,我看那只是他们给外界的借口,人明明是青吉院杀死的!”
“青吉院实在太可恶了!”
说到这里,众人目光都微妙地落在仙棋背影上,目光里交织着愤慨与憎恨。
就算他们没有明着说仙棋什么,仙棋从背后泛起的寒意中也能猜到他们此刻对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仙园里的暗流涌动不是你们区区一介布衣能够想明白的。”
沉默许久的仙棋终于开口说话,他缓缓转身,视线轻轻在杨忆苦脸上停了几秒,随后扫过铁窗内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建有仙阁的,是摄政王仙梧,炼药的,是不息公会,炸有仙阁的,是五军都督府,最后把有仙阁围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才是青吉院。”
众人神情从怨恨渐渐变成茫然,仿佛仙棋说的话是凡人难以理解的天书,把人都讲糊涂了。
仙棋当然知道他们听不懂,原本也没有指望他们听懂,只是站在这仙园里,看着压在头顶沉重的天幕,情不自禁有感而发。
杨忆苦追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势力每一个都大名鼎鼎,这仙园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明争暗斗?”
仙棋面色复杂,语气里带着淡淡哀伤,“因为仙园就是青炤。”
杨忆苦:“啊?”
仙棋转头看向有仙阁废墟方向,眼里的悲哀更加沉重,“仙园是青炤的缩影,青炤是更大的仙园,总有一天,青炤也会变成一片废墟。”
众人:他到底在说什么……
仙棋短叹两声,整理好情绪,话锋一转,提醒杨忆苦道:“我们该走了。”
杨忆苦这才想起眼下局面,一瞬回神,他看了眼白仲孙静和冰冷铁窗内其余人,焦急地说:“不行!我要带他们一起走!你得帮我!别忘了,如果我走不了,你就算自己离开了,也只能和我同归于尽!”
仙棋愣了几秒,随后慢悠悠在台阶上坐下,撩起衣摆抖了抖灰,风轻云淡道:“哦,那就一起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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