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连颖上上下下打量着顾淮言,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这年头,还有人把伺候死人当爱好的?不给钱还干得这么起劲,三更半夜冒着大雨跑来烧纸钱,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无论是哪一种,柳连颖的直觉都告诉她四个字:远离此人。
她可不想跟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扯上任何关系。钱固然重要,但小命更要紧。万一这家伙是什么采阴补阳的邪道,或者干脆就是个专挑落单女子下手的变态,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儿,柳连颖心里那点对赚钱的热情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哈,哈,公子真是……志趣高雅。”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恰在此时,头顶“哗哗”的雨声渐渐小了下去,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乌云的边缘透出点微光,似乎这该死的雨,总算是要停了。
天助我也!
柳连颖心中一喜,立马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水的衣摆,动作麻利得像只准备逃窜的兔子。
“那个……雨停了,我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她朝着顾淮言拱了拱手,算是告辞,然后吹了声口哨,冲着破庙的方向喊道:“旺财,走了!”
那条瘦狗“汪”的一声从庙门里探出头,欢快地摇着尾巴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
柳连颖牵着“旺财”,转身就要走。她一步、两步……走得又快又急,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离开这片诡异的坟地和这个诡异的男人。
“站住。”
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柳连颖的脚步一顿,脊背瞬间绷紧。她磨了磨后槽牙,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子还有何吩咐?”
顾淮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伞下,他收起了那把油纸伞,雨丝打湿了他的肩头,却丝毫没影响他那份悠然自得。
他没理会她的假笑,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那张沾着泥污却依旧难掩机灵的脸上。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你就是镇上那个‘倒霉红娘’,柳连颖?”
柳连颖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晦气和不爽。她这名声,都传到坟地里来了?
“是我。”她没好气地应道,语气冲得能顶死一头牛,“怎么?公子是想找我撮合一段人鬼情未了?”
她这句话含尖带刺,谁知顾淮言听了,非但没生气,嘴角反而勾起笑意。
“人鬼情未了就算了,”他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这儿确实有桩事,想请柳红娘帮个忙。”
柳连颖一愣,警惕地看着他。她可不信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好事找上她。
她眯起眼睛:“帮忙?我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你?再说了,我一个倒霉红娘,就不怕我把你的事也给办砸了?”
“因为这事,非你不可。”顾淮言的语气笃定。
柳连颖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嘲讽,却见对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锭银子。
“事成之后,”顾淮言啧一声,“给你十两。”
“十两……银子?”柳连颖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声音都有些发飘。
她穿越过来,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呐!十两银子,足够她租个像样的院子,吃香的喝辣的好几个月了!
什么危险,通通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速度之快,连演变脸的都自愧不如。
“哎呀,公子您看您,怎么不早说呢!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别说一桩,就是十桩八桩,我柳连颖也给您办得妥妥帖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顾淮言将那锭银子在指间抛了抛,动作不快,却看得柳连颖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地颠。
“别急着上刀山下火海,我的事,可没那么容易办。”
柳连颖凑上前一步:“公子您说,您尽管说!再难办的事,也得看是谁来办。我柳连颖啊,专治疑难杂症!”
她拍着胸脯,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至于是什么“疑难杂症”,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先把大话吹出去,把钱拿到手再说。
顾淮言收回银子,重新揣入袖中,这个动作让柳连颖的眼神不自觉地跟了过去,满是渴望。
“我有一位朋友,”顾淮言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家境殷实,算是个富户公子。他这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
柳连颖连连点头,眼睛发亮。
“只一样,”顾淮言话锋一转,拖长了音调,“他与自己的夫人,合不来。”
“合不来?”柳连颖愣了一下,随即来了精神,职业本能瞬间上线,“怎么个合法?是男方有了外心,还是女方红杏出墙?是家暴,还是克扣用度?总得有个由头吧?”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快又刁,完全不像个乡野红娘,倒像是衙门里审案的师爷。
顾淮言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他打量了她片刻,才缓缓道:“都不是。我那朋友人品贵重,他夫人亦是大家闺秀,两人门当户对,并无第三者插足。只是……相看两生厌。”
“一个眼高于顶,觉得万事皆应顺他心意。一个性子清冷,不肯低头半分。成婚两年,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你我对答的一半多。”
柳连颖听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纯粹是两个犟种凑到了一块儿,谁也不服谁。这种官司,她上辈子处理得还少吗?说白了,就是典型的富贵病,闲出来的毛病。
她心里有了底,腰杆子也挺直了些,脸上的谄媚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专家”的派头。
“原来是夫妻失和,”她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分析道,“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关键在于,你那位朋友,想要个什么结果?”
“他想要他夫人,像别人家的妻子一样,对他温顺体贴,以他为天。”顾淮言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呵,”柳连颖嗤笑一声,“他怎么不干脆买个泥人回去?想要温顺体贴,当初就不该娶个大家闺秀。这种事,讲究的是个你来我往,他自己不付出,凭什么要求对方?”
这话一出口,柳连颖才发觉自己老毛病又犯了,竟然开始教训起客户来。她赶紧收住话头,小心翼翼地觑着顾淮言的脸色。
谁知顾淮言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嘴角微微勾起。
“说下去。”
“呃……”柳连颖清了清嗓子,既然对方想听,她也就不客气了,“这夫妻二人,就像一杆秤的两头,总得有一头先往下沉一沉,另一头才会被翘起来。你那朋友,既然想让夫人‘温顺’,就得先拿出自己的‘体贴’来。这叫……嗯,情感投资!”
这词儿是她上辈子的专业术语,脱口而出。
顾淮言咀嚼着“情感投资”这四个字,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深思。
柳连颖一看有戏,立刻乘胜追击:“公子,您看,我说得对不对?这撮合姻缘,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八字相合。可这维护姻缘,讲究的就是人心和手段了!我柳连颖虽说撮合的姻缘散了好几对,可那是因为我只会牵线,不会调教。如今我痛定思痛,钻研的正是这夫妻相处之道!”
她越说越顺溜,仿佛自己真是个深藏不露的情感大师。
“只要你那位朋友肯听我的,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他夫人对他服服帖帖!”
“一个月?”顾淮言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一个月都是往多了说!”柳连颖拍着胸脯,斩钉截铁,“你只要告诉我,事成之后,那十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对吧?”
顾淮言定定地看着她。
柳连颖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胆气又壮了起来,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半晌,顾淮言才缓缓开口:“不止。若真能如你所说,化解他们夫妻的矛盾,让我那朋友满意,除了这十两,他另有重谢。”
“重谢?有多重?”
顾淮言淡淡吐出两个字:“百两。”
“一百两!”柳连颖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这哪里是什么麻烦差事,这分明是老天爷看她可怜,给她空投下来的金饭碗!
她上辈子当律师,磨破嘴皮子,熬秃了头发,打一场离婚官司的律师费换算过来,也未必有这么多!
专业对口,报酬丰厚!
柳连颖的眼睛里简直在往外冒金光,她一把抓住顾淮言的袖子,生怕他反悔似的,语气激动得都有些破音:
“接!这活我接了!公子您放心,别说让他们和好,就算您朋友想让他夫人生个大胖小子,我都能给您想出辙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就去?”
顾淮言将柳连颖抓着他袖子的手拂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色已晚,我那朋友府上早已落了锁,你现在去了,也只能在门口喝西北风。”
柳连颖一听,觉得在理。一百两银子是重要,但也不能误了正事。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狂喜,换上一副专业且沉稳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公子说的是,是我孟浪了。那我们明日一早?”
“不急,”顾淮言站起身,“先跟我来,找个地方落脚,明日一早,我再约他出来细谈。”
柳连颖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寂静的小巷,来到镇上一家茶铺前。这茶铺不算大,但胜在干净雅致,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顾淮言径直走了进去,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柳连颖也跟着坐下,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伙计很快迎了上来,顾淮言要了一壶清茶和两碟点心。柳连颖一听那茶就要二十文,顿时肉疼得不行,看向顾淮言的眼神,愈发像是看着一尊会走路的金元宝。
茶水刚上来,柳连颖正准备伸手去拿一块桂花糕垫垫肚子,却听一道清脆女声传来:
“顾淮言!”
柳连颖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姑娘快步走了进来。她身着水绿长裙,梳着双丫髻,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执拗。
那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径直冲到他们桌前,一双杏眼紧紧盯着顾淮言,开口便质问:“你昨天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天!”
顾淮言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淡漠:“有点事。”
“什么事?”姑娘不依不饶,“什么事能让你连个信儿都不捎回来?你是不是又去那破地方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那种晦气的地方少去!”
顾淮言终于抬眼看她,眉头微蹙:“我的事,你少管。”
“我怎么能不管!”姑娘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是我……”
她话没说完,便被顾淮言冷冷打断:“够了。有外人在。”
姑娘这才注意到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柳连颖。她上下打量了柳连颖一番,见她衣衫陈旧,灰头土脸,眼中闪过鄙夷,但终究没再多说,只是气鼓鼓地站在一旁,死死瞪着顾淮言。
好一出活色生香的痴缠戏码!
柳连颖心里啧啧称奇,手里捏着桂花糕,眼睛在顾淮言和那姑娘之间来回转悠。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顾淮言,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
“看不出来啊,顾公子。你……背地里也欠着情债呢?”
顾淮言闻言,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茶杯上移开,转向柳连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纠正道:
“你用词不当。”
“嗯?”柳连颖没反应过来。
“她不是我的‘情债’。”
他顿了顿,
“她是我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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