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摸到自己车的方向盘，纪存坐在驾驶座蠢蠢欲动。
“出发出发。”
副驾驶的人没回应，他转过头，见她皱着眉看着手机。
“怎么了？坏了？”
“昨晚开始有很多奇怪的电话打进来，你看，又来了。”
昨晚调了静音，硬生生把她手机打到没电关机，这才开机多久，已经是第五个未知来电了。
一接通，对面秒挂。
这下皱眉头的人变成了两个。
续佳期干脆把陌生号码屏蔽了，将手机丢回包里。
“算了，先不管它，走吧，去买点水果。”
车还没开出小区门口，纪存忽然想起什么，停在半道上，松了安全带。
“还是你开吧，我太久没开车了，手生，不安全。”
“嗯？这才多久……好吧。”
工作日不上班，感觉就跟偷来的假期一样，管它扣不扣工资，先玩了再算。
一路上续佳期心情朗朗，跟着广播轻声哼起了歌。
医院附近特别多水果店，就是停车不太方便。
作为停车苦手，太刁钻的位置她还不敢尝试，愣是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地方。
“你就是开得少，以前让你多练练又懒得。”纪存叉着腰，站在地面指挥她侧方停到路边。
好不容易停好的车，她一点都不想挪了，提议买完水果直接走着去医院。
七月份的热不是一般的气温高，暑气从晒得滚烫的地面蒸上来，一下就能给人蒸出汗。
纪存固执地要揽着她的肩，两个人贴在一起，路不好走不说，热得很。
“好热，你能不能不揽着我脖子。”
一人退一步，她的半条手臂让了出去。
踏进门诊大厅，那股热气才算是被隔在了外面，衣服被汗浸湿的地方凉凉的，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宿醉残留的头疼还时不时窜上来。
她没敢说昨晚喝醉了，怕他责怪，推说想上个厕所。
洗了把脸，遇到拿着脸盆进来打水的黄岑。
“续记者。”黄岑主动叫了她一声，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续佳期不免有点受宠若惊，很快也回了她一个笑。
“房间里不是有厕所吗？怎么出来了？”
“隔壁床的人在里面用着。”
看她揉了揉太阳穴，表情不太舒服。
黄岑关心道：“头疼吗？”
“嗯，有点。”她老实说。
脸盆被搁在洗手台上，黄岑拉过她的手，拇指和食指捏在她手背虎口处，耐心地按压。
“有没有酸胀感？”
“嗯嗯。”
接下来黄岑默默地按着她手上的穴位，没再说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快一分钟，续佳期感觉脑袋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好像好很多了哎。”
“我们家几代都是中医，一些小问题可以按按穴位缓解一下，挺有效的，下次头疼你也可以自己试试。”
纪存见她这么久没出去，又不好意思进女厕，在门口叫了几声。
黄岑捧着接好的水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你不会进去啊？在门口喊什么……”
“那是女厕所，我怎么能进去？”
“你现在不就是女的吗？”
“……”
两人过于自然的对话没顾忌听到的第三人，续佳期反应过来的当下，紧张地朝黄岑看了一眼。
小姑娘脸上表情淡定得仿佛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
李奶奶住的三人病房，中间一床空着，最边上也是个老太太，儿子媳妇在床边陪着。
请来的护工阿姨正在给李奶奶切苹果，见又来了两个人，拿多了两个到厕所去洗。
阿喆今天也在，病房里一下子显得拥挤，坐的地方都不够了。
干脆大家都站着，黄岑上前给奶奶擦手。
纪存主动跟所有人打招呼，自我介绍是续佳期最好的朋友，听说了李奶奶救助动物的事，顺路跟着过来探望。
大家围在病床边上，看着有些隆重，边上的老太太笑呵呵地向李奶奶搭话。
“李姐，你人好啊，天天都那么多人来探病，你可要好好照顾身体。”
李奶奶精神好了很多，也不像前两天那样意志消沉，笑着回道：“是啊是啊。”
“手术时间定了吗？”续佳期问阿喆。
“再凑两天费用应该够了，安排在周五。”
在病房里，纪存还牵着续佳期的手，阿喆总觉得看着有些面熟。
“哎？这个姐姐是不是上回在加油站……”
“没有啊。”纪存心想这家伙能不能不要老叫他，姐姐也比阿姨好不到哪去。
“那天晚上送续记者去看急诊的不是吗？”
“是，是她。天太黑了可能她忘了，她记性不好。”续佳期抢过话，捏了把纪存的手。
“哦，哦，好像是。”纪存偷偷捏了回去，怎么还有半夜去急诊的事！
续佳期把话题绕回李奶奶的手术上，“现在费用还差多少？”
“你同事联系我的时候还差三万多，她说平台那边到时候审核汇总了再打到奶奶的账户上。”
护工阿姨给每个人分了一瓣苹果，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李姨你有福气啊，生病了那么多人关心，我上回跟的一个女的，就是没钱治，硬拖着拖没了。本来那病……”
黄岑把用完的盆递过去，塞到阿姨手里：“阿姨，麻烦你拿去倒一下，顺便去哪里走走，一会儿再回来。”
等护工阿姨走出病房，李奶奶拍拍黄岑的手。
“岑岑，阿姨只是随口说说，人还是不错的。”
黄岑心里膈应，脸上还是很不高兴。
“我也觉得阿姨不对，每回都听她说以前谁谁谁怎么了，思想一点都不积极。黄岑你说说她！你那么凶，阿姨肯定怕你。”阿喆朝黄岑努努下巴，表示自己站在她那边。
刚还没觉得有什么，续佳期听着也觉得不太好，病人的心情容易受影响。
“需要换个阿姨吗？”
“不用不用，小续啊，有你们这么关心我，别人说什么都没所谓的，小事情而已。”
从病房出来，纪存算是找回了点存在感，刚在里面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只能玩玩她的手指，话也插不进两句。
“中午随便吃点？晚饭回家做？”他晃了晃她的手。
“你想吃什么？不准说随便。”
“那去吃烤鱼？”
——也好，商业中心的停车位还算好停车。
走到楼下，刚好撞见在长凳上玩手机的护工阿姨。
纪存主动上前去，要跟阿姨谈谈。
“阿姨啊，您以后讲话可以注意点，总提以前的客户不太好，这样容易影响病人情绪，李奶奶快做手术了，需要保持心情愉快，麻烦您了。”
“我没说什么啊。”阿姨收起手机，语气急了，听着挺委屈。
“我只是稍微跟您提一提，病房里那个小姑娘也是担心李奶奶做手术的事，也别跟她计较，好好做好工作就好了。李奶奶也夸您人不错来着，等她做完手术也麻烦您好好照顾了。”
续佳期默不作声在一旁听，末了跟一句有什么问题您联系我。
走远了些她才说：“还以为你要说她呢。”
“我说她她对李奶奶不好怎么办，没必要。人啊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她点点头，原本她还真的想让阿姨注意言行，说不定真的容易适得其反。
正午的太阳直愣愣地照在头顶，天灵盖都快给人晒冒烟了。
纪存空出一只手给她扇风，自己扯了扯领口，里面的内衣给他热得浑身不自在。
“你们女人也太惨了，大夏天的里面还得穿一件。”
“你才知道，女人真的很累的。”
“一会儿回家能不能把里面那件脱了……”
她后退一步，将包包摁在他胸前。
“不准！”
反应慢了半拍的纪存按住胸口的背包。
“对哦。”
“苏瑜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杀了我们……”
“幸好她杀不了我。”
她摆出个苦哈哈的表情，有点理解之前纪存不让她摸别人的感觉了。
……
工作日的商业中心空荡荡的，烤鱼店的店员比顾客还多。
两人挤在卡座里，面前摆着一大盘烤鱼。
她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工作消息，发现工作群要炸了，未读消息往上都翻不到头。
粗略翻了翻，好像在聊超市的事。
纪存按下她的手，把手机扔回包里。
“吃完饭再看。”
饭间讨论了一下李奶奶的事，差三万多比起之前缺的数字已经好很多了，希望这两天能凑齐，周五顺利做手术。
续佳期还提到黄岑。
“之前她跟我说过一件事，感觉情况跟你很像。”
纪存倒是不意外，兔子有灵魂不稀奇，毕竟狮子也是有的。
只是说到门，他斟酌了一下，浅浅的又提了一嘴，“我也说过那边有门啊，门开了我就能见到你。”
“那你说它为什么只回来了一次呢？”
“可能它没那么多话想说了吧。”
她思考几许，有了想法。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这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那你慢慢说呗，一边吃一边说。”纪存往她碗里夹剃掉刺的鱼肉，旧的没吃完又添了新的。
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面，少女用勾人的故事钓残暴国王的胃口，将死期延长，国王为了听到精彩的故事，留下了少女的性命。
——是不是说明，只要她不把故事的结局讲完，纪存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纪存。”此时的她无比认真。
“嗯？”他筷子都没停，还在吃。
“你觉得我们两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干嘛突然问这个？”还能怎么样，纪存看来只有珍惜当下，快乐每一天，吃饱每一天，贴贴每一天。
“你认为我们的故事结束了吗？”
“故事结束了，爱是永恒的！我爱你，续佳期。”他嘴里还在嚼白菜，明显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她扳过他的脸，瞪着他，“现在是番外！你给我认真点！”
他吞下嘴里的菜，喝了口水，清清嗓才接话。
“好。我现在很认真。”
“你要是一直躲着不出来见我，你猜我会不会去找你。”
“不准用这个威胁我。”他语气严肃下来。
“那你保证会来见我。”
——他保证不了。
“只要门一直在，我就会一直来。”
“你说的，拉勾。”
她伸出小拇指，戒指在她的食指闪着光。
“嗯，拉勾。”
自从那次穿到辛巴身上中了枪，纪存就感觉小黑屋的秩序不太稳定。
她对此毫无察觉，她以为就是这样的。
——只要他愿意来，他就会一直来，她做好了准备。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变成蟑螂还是什么的。
“我们一会儿去一趟我爸妈那吧。”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想想还是答应了。
“那我给叔叔打个电话。”
两人吃饱直接从商业中心出发，开到市郊需要四十多分钟。
纪存差点在副驾驶睡了过去，吓得他从瞌睡中猛地惊醒。
转过头看见认真开车的续佳期，松了一口气。
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挺直腰板，防止自己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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