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人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从水里捞人。
捞的还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
冰冷的河水像是藤蔓,缠绕着郁森屿的身体,同时也拖拽着施浓每一次用力的动作。
好在郁森屿还有意识,也挺配合。
他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施浓的存在。
当施浓用力把他往岸上拽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股拉力,残存的求生本能让他竭力配合着。
尽管他的努力微乎其微,但对于施浓来说,只要他不胡乱挣扎,不拖后腿,就是好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施浓好不容易把郁森屿捞上岸,累得够呛,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交代在这里。
不过一想到她还有五百亿没有花,她就坚强地挺了过来。
她脱力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施浓缓了口气,而后扭头看向了她旁边的男人。
郁森屿躺在那里,双眼半睁半闭,眼神涣散,发丝凌乱,面容苍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看上去快要死了。
但还没死。
至少他的胸膛还在起伏,还在呼吸,意识应该也在。
施浓松了一口气,但还没轻松太久,只听见郁森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呕……”
他的身体蜷缩起来,更多的水被呕出,然后……他差点被自己呕出来的水呛死。
这可不行。
好不容易把他救上来,可不能砸在这里,要不白费力气了。
施浓连忙起身,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
她迅速挪到郁森屿身边,用力地扳动他的肩膀和腰部,让他由仰躺变成侧躺。
郁森屿无力反抗,任由她摆布,侧过身后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施浓跪在他身后,手下毫不留情,一下一下用力地拍在他的后背心窝处。
郁森屿还没说什么,系统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开口道:【宿主,你能轻点吗?我害怕他没被淹死,倒被你拍死。】
施浓:“……”
有那么夸张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持续拍了十几下,直到郁森屿从剧烈的咳嗽变成虚弱的呛咳之后,她才停止了动作。
“行了,缓口气……”
趁着这个间隙,施浓拨了急救电话。
凌晨五点的温度还是很低的,尤其是在河边,再加上施浓他们刚从水里爬出来,整个人都在往下淌水,那就更冷了。
施浓在打电话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来,她一连打个好几个喷嚏,停都停不下来。
这怎么能行?
没被淹死,倒是先被冻死了。
打完电话后,施浓低头看向虚弱的郁森屿,开口道:“我们得离开水边,这里太冷了。我扶你,我们到车上等着,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郁森屿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下,似乎想说话,但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又含糊不清的回应。
施浓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管他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她直接架起他就走。
反正他现在动弹不了,没有反对的能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把人转移到车里,施浓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累死她了。
这几分钟她又是从水里捞人,又是架人,过得竟然比她以前打几天丧尸都累。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体力可是大不如从前了。
施浓瘫坐在座位上,表情颇为感慨。
这样可不行,以后还得加强训练。
……
就在施浓感慨的时候,郁森屿蜷缩在后座,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
他冰冷的四肢在毛毯的包裹下,汲取到了更多的暖意,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也有了几分血色。
意识一点点拼凑,胸腔里火急火燎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郁森屿微微掀开沉重的眼皮,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驾驶座上那个女生的侧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女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郁森屿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施浓的脸。
那是一张看起来就很面善的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尤其是她的眼睛,干净清澈到不像话,就好像没见过,也不该看见这世上任何的污秽与肮脏,比如——
他。
这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郁森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垂下眼皮,不敢再看。
他的喉咙发紧,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施浓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森屿没有回答施浓的问题,他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绞紧了毛毯的边缘,然后不停道歉。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还弄湿你的车……对不起……”
他的声音破碎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道歉的话却像不受控制的水流,本能地外涌,一声又一声。
在过去的几个月,在铺天盖地的谩骂、指控和背叛中,‘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好像刻在了郁森屿的骨髓里,他早已说得麻木。
不论过错是谁,不论真相如何,最后承受指责、鞠躬道歉的,只有他。
道歉,成了他唯一可以发出的声音,也是唯一可以表达情绪的方式。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为什么要道歉,可所有人都说是他的错,都要他道歉,他只能一遍遍苍白又无力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让大家失望了……”
“对不起,我是所有人的麻烦,是这个世界的污点……”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说多了,就好像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甚至连他自己都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厌情绪中。
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哪怕是自杀。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凌晨时分,在这个足够偏僻的地方去死。
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他可以安静地消失,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有人发现了他,并舍命救下了他。
此时此刻,郁森屿的心情无比复杂,活着的压力让他渴望死亡,但陌生人的善意又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随之而来的还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在种种情绪的强烈冲击下,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个救下他的好心人,并郑重和她道谢。
因为他害怕。
他怕这个好心人认出他,害怕她异样的目光,更怕从她那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以及后悔——
那将毁掉他最后感受到的这点暖意,彻底将他击垮。
他真的受不住了。
……
郁森屿诚恳地向上天祈祷,就帮他这一回。
就一回。
可事实证明,上天真的特别不喜欢他,只喜欢作弄他。
明明他的头已经低到尘埃里了,明明他已经努力遮掩了,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好心人还是认出他了。
“郁森屿。”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就像是判官给跪伏在地的囚徒宣读最终的死刑判决。
在这一刻,郁森屿猛地攥紧手里的毛毯,心脏剧烈跳动,又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几乎停止呼吸。
他面色灰白,身体僵硬,静静地等待悬在头顶的剑轰然落下,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短暂又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他等到的是好心人近乎粗鲁的理直气壮——
“是这个傻逼世界错了,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又道哪门子歉?”
“……”
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
郁森屿猛地抬头。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失声。
郁森屿:[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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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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