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朗朗。
浮空车拖着粗长的光焰咻的划过天空，建筑外置灯光与投影一点点亮起来，半座城市都亮堂起来，蜂巢公寓也不甘示弱地加入这场灯光秀。
此刻，蜂巢公寓20楼，三三两两的租客在摊前聚在一起吃夜宵。
坚守到凌晨一点的小贩抵不住睡意，他前脚收拾完吃饭的家伙，后脚便拉下了卷帘门。他路过同行的烧烤摊，疑惑地问：“咋还不回去呢？”
“早着呢。”只负责夜宵时间段的摊主摇着蒲扇，对摊前努努嘴，“要来点吗？”
“来杯啤酒，谢啦！”小贩顿时有精神了，他接过酒瓶一口气干了，然后舒坦地叹了口气，“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坐在椅子上的摊主无奈地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勉强能养家糊口。我听说你要把店铺出租了？”
小贩苦着一张脸，似乎有千万苦楚要倾诉，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是要卖了，本以为城里机会多，哪里知道消费那么高，挣的钱全给这铺头了！不行不行，还是回老家去吧。”
摊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小酒杯碰了碰酒瓶。
“回家也好，江湖再聚，干了！”
“干！”
酒瓶与酒杯碰了碰。
稍过片刻，小贩随手抹了抹嘴，说：“不扯了啊，多谢你的送行酒，我就不告诉你老婆你藏私房钱了啊，我还需要早起摆摊，先走了啊。”
“去你的，赶紧走走走。”摊主笑骂道。
等他忙碌完抬头看，对方已经晃头晃脑地离开了，摊主叹了口气，感慨世道的难又让一个有志青年熬成麻木的中年人。
“难啊！”
走廊的电路好像不太稳定，头顶的灯管一直在闪。
小贩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了。
堆在墙角的垃圾比以往要多，有的垃圾袋已经从桶里掉了出来，这条光线昏暗的走廊正散发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些偷懒的清洁工！” 小贩低声骂道。
“当当当。”有罐头不堪重负地掉了下来，在地板弹了几下。
小贩充耳不闻往前走，在角落堆成小山一样的垃圾袋忽然倾泻而下，眨眼间的功夫就挡住他的去路。
小贩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冲天难闻的异味钻入鼻孔，他掀起衣服紧紧地捂住鼻子，差点没被臭晕过去。
他憋红了脸，只能大张着嘴呼吸，眉头紧锁着，已经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角落响起奇怪的声音。
“我靠，什么声音？！”走廊很黑，只能模糊地瞧见有一只黑影蜷缩在地上。
原来是老鼠啊。
小贩不由地松了口气，可他脸色阴晴不定站在原地，他忽然上前一脚把那只黑影踢飞。
“畜生，敢吓老子！”
小贩在原地呸了一声，满意地看见那只黑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
“啊！”小贩捂着脸后退。
他的手碰到了一层坚硬的外壳，触感不像老鼠，反而像是哪种爬行动物的鳞片。
去找人帮忙！这是他唯一的念头，可小贩刚要张口大喊救命，那个东西在脸上动了动。
“啊……”
小贩双目失神地倒下了。
朦胧的视线中那些灯管似乎闪烁不停，然后“啪”地一声就断了。
走廊彻底黑了。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弥漫在走廊，但很快被垃圾的臭味掩盖住了。
“滴答、滴答。”黑暗中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似乎怎么流也流不尽。
……
星阑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好像有很多人在讲话，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疑惑地看了看时间，墙上挂着的时钟指向了半夜2:30。
又怎么了，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星阑烦躁地掀开被子，直接穿着拖鞋走出公寓房间门。
走廊站了不少人，可能这一层的租客都在这了，难怪隔着一堵墙她都能被吵醒。
星阑的困意一下子被好奇心击退了，她靠近在走廊聊天的几个人。
“听说了吗？20楼……”
“上面已经封了，上不去了。”
“啊20楼上不去了？那我明天的早餐怎么办。”
“出去外面吃吧，或者叫外卖。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出门，我还要在星网直播呢。”
这四五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交流的话题疑似是所有人不睡觉在吃瓜的原因。
星阑的视线在他们之中停了一下，她在这几个人里发现有道熟悉的人影。
女孩换了身白色的碎花裙，她的手中攥着一个平底锅，正一脸兴奋地听着这场对话。
是昨天在电梯里碰到的女孩。
为什么要拿着平底锅出来啊，星阑默了默，走上前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吓了一跳，转头看清站在身后的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说：“是你啊！”
星阑轻瞥了一眼女孩手里的东西，委婉地问：“你是正做着饭就着急地跑出来吗？”
女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咳嗽了一下，举着手里的平底锅，回答道：“不是的，这个是我老家人人必备的防身武器，你别看它长得平平无奇，在我老家都用来挡子弹！”
星阑奇怪地看向平底锅，又看了眼说这话的人，为了避免话题尬住，她换了个话题，说：“这里那么多人不睡觉，是出事了？”
女孩拍了拍胸口，表示我知道，回答道：“我一开门也吓了一跳，他们说有人死掉了。”
有人死了？星阑皱起眉头。
她问：“谁死了？”
“好像是个开快餐店的大叔。” 女孩唔了一声，“他被人发现得太晚了，脸也是惨不忍睹，官方也没提示说有R18场面，不知道这里的整容医生技术怎么样……”
“他是怎么死的？”星阑听得一头雾水，继续问道。
女孩一下子沉默了，她把平底锅从脸上移开，就露出一只眼睛看向星阑，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的脸不知道被谁剥下来了呀。”
当女孩说完这句话，头顶的灯管开始滋滋作响。
星阑有些毛骨悚然，好凶残的凶手，她忍不住问：“人抓到了吗？”
“没呢，那些穿蓝白制服的人还在查呢。”女孩指了指外面。
星阑移开视线，往栏杆外看去。
侦察员们上下楼忙碌着，这座公寓只有25楼层高，因走廊没有安装摄像头，他们只能一个个敲开租客的门，询问具体情况与细节、有无目击者。
此时，从楼顶正飞下来一辆属于医疗救援小组的浮空车。
一位侦察员注意到了，他上前与跳下车的人员搭话，然后，他指了指身后，那支队伍便抬着担架过去。
不一会儿，医疗救援小组抬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上了浮空车，车底喷出一道更烈的蓝光。浮空车飞向楼顶，很快就不见了。
星阑收回了视线，女孩“哎呀”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聊这么久都忘记自我介绍，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叫我星阑就好。”星阑说道。
“我叫*@%&！”
星阑的耳朵忽然嗡地一声，响起刺耳的耳鸣，吵得她听不清对面的女孩说些什么，她拍了拍耳朵，不在意地抬起头，瞳孔不由一缩。
此刻有几个文字出现在女孩的头上，无比清晰地写着——久菜合子。
“滋——”头顶的灯管熄灭了。
嗡鸣声在这一刻消失了，星阑听见女孩大声说道。
“我叫久菜合子！”
数不清的声音倒灌着星阑的耳朵，她恍惚间看到那四个大字闪电一般射过来！
星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股温热攀上后脑勺，脑袋开始突突突地抽痛。
身边的人好像还说了什么，她渐渐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你还好吗？”久菜合子关切地问道。
出现在她头上的文字像被谁擦掉了一样消失了。
星阑眨了眨眼睛，确认眼中不再有异样，她轻吐了一口气。
出现幻觉了？
星阑转头看了眼四周的邻居，没有谁头上顶着文字，真是奇怪了。
星阑暂时压下这些心潮起伏，说：“谢谢，我没事，这里的晚上并不安全，以后碰见这种事，你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久菜合子脱口而出道：“那不就错过剧情了。”
“剧情？”星阑捕捉到这两个字，疑惑地反问道。
久菜合子讪笑说：“啊没事，我最近玩太久游戏了。”
星阑点点头：“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啊等等，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好友吗？”久菜合子急忙地问道。
星阑懒得吐槽对方入戏太深的说话方式，她与久菜合子交换联络方式就转身离开了。
以至于她并没有听到对方咕哝了一句：“这个NPC真的没事吗？”
……
“那么除了看到文字，还有其他的异常吗？”
“你的植入体出现问题了吗？”
“卡拉，你知道我的脑袋没有植入那玩意。”星阑把橙子切成片，语气平淡地说道。
她把切好的橙子倒进榨汁机，然后摁下开关。
“嗡嗡嗡——”
榨汁机开始飞速旋转。
“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睡眠质量还好吗？你打游戏吗？”
星阑扭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菜板和水果刀，水流声中，她听见终端那头的声音又响起女人说话的声音。
“很少打。精神挺好的，除了最近总做噩梦。”星阑说。
搅拌机渐渐地停了下来，星阑给自己倒了杯橙汁，一旁的面包机也“叮”地一声弹出两片面包。
“我很高兴你能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过我没办法仅凭三言两语断定情况，如果方便的话来我这坐坐，我买了新甜品，我们可以边做检查边聊聊……”
“你把神经绷得太紧了，好好休息一下，好吗？”她的心理医生卡拉叮嘱了几句，就匆忙地挂掉通讯。
星阑端起自己的早餐回到客厅，墙上的时钟刚走到6:30，电视台就开始播报每日天气。
“今天是2397年8月20日，永昼市的最低温度为23℃，最高温度为29℃，空气湿度65%……”
星阑抿了口橙汁，拿起一片面包，注意力却不在电视上。
她没有如实描述所有的事，只是告诉心理医生看见别人的名字浮现在对方的头上。
心理医生给的建议是好好休息，似乎对她的压力抱有一丝同情，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导致的幻觉，这是卡拉的说法。
星阑咀嚼了几下面包片把它吞了下去，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那个叫久菜合子的女孩的言行举止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她的用词与现在的年轻人的说话方式不一样，就好像跟时代脱轨了……
非要说的话，不像现代人。
星阑咕噜一口喝光橙汁，手指摩挲着玻璃杯。
她正陷入沉思，就听见有人按下门铃，在门口喊道：“有人在家吗？侦察员例行盘查！”
星阑放下玻璃杯，透过桌上的显示屏看见一个穿着蓝白制服的人站在门口。
这些侦察员还没查到线索吗？她感到诧异，起身去给对方开门。
“你好，例行盘查，请问你半夜……”
站在门口的侦察员一脸疲倦，他的眼珠布满了红血丝，似乎是熬了一个通宵，他在看清星阑的脸后，突然止住了话头。
“又是你啊？”
面前的侦察员吐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开口问道：“昨天多亏你和你的朋友帮忙，赏金已经下来了，应该收到了吧？”
星阑这才想起来对方是巡察队的队长，“收到了。”
“那么回归正题。”队长端正了姿态，一脸严肃，“凌晨12：00–1：30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星阑一听就明白对方是冲20楼那件事来的，她想了想，说：“我十点就去睡觉了，直到被门口的动静吵醒，那时已经凌晨两点半，我出于好奇就出门了解一下情况，跟人聊了会天就回来睡觉了。”
队长记下了这些信息，说：“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最近你要出门的话，记得把门窗关好了。”
“好的，谢谢。”星阑的手掌就要按下关门键。
对方又拦下了她，“等等。”
星阑停下动作，队长抿着嘴，表情犹豫：“你昨天回去后有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星阑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只是耸了耸肩，回答道：“没有，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有没有和谁结仇……”
星阑打断了他的话，问：“怀疑我？”
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
队长沉默了一下：“基于你是当事人和受害者，还请你保密。”
星阑感到越来越困惑了，说：“我会的。”
队长严肃地说：“昨天你离开后，我们上去检查，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尸体。”
星阑眼皮一跳，“什么意思？我击中的可是头部。”
“我知道。弹道痕迹和现场复原技术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那栋公寓很久没人住了，根据灰尘堆积程度和现场勘查，现场除了侦察员、公寓主人、你与那个男的就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了，真是见鬼了！”队长无奈地耸耸肩，“我的队员现在觉得对方复活诈尸了，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队长尬笑了几声，见星阑没有回应，他慢慢地闭上了嘴。
复活、诈尸？这都没到他的头七。星阑面无表情。
那么近的距离，她明确看到对方被她射中头部倒下了，就算她失了水准没能杀掉对方，那个人还能顶着破了洞的脑袋爬起来？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在玩游戏……等等！
……游戏？
星阑忽然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
“警惕造物主的游戏。”奇怪的梦。
“要是这张脸的数据能够告诉我就好了。”
“官方也没提示有R18场面啊……”言行古怪的女生。
“我们没找到他的尸体。”疑似死而复生的人。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
星阑的脑海中莫名冒出这句话。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荒诞的想法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来由地感觉到身体涌起一股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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