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乐还想说些什么，此时礼堂的屏幕忽然亮了，将他打断。
灯光渐起，帷幕拉开。
台上传来清嗓的咳嗽音，几声过后，原本礼堂里叽叽喳喳讨论声越来越小，最后安静，徒留空调的风声。
校领导站在台上，扶着麦克风演讲。一片掌声过后，名为梁教授的老人又颤颤巍巍走上，讲些比赛相关事宜，大多是从网上随便一搜，便能了解的。
老人的嗓音又慢又沙哑，十几分钟过去后，礼堂内的人不是偷偷刷题，就是趴着补觉。
徐羽目光瞥向林洛，只见他正埋头苦算一道复杂的几何题。辅助线列了好几个，公式也写了一大堆。而他旁边的沈嘉乐，眼睛飞速浏览成篇英文。
“参加英语比赛的都有谁？举下手。”
女声响起，抬头一看，刚才的老教授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
在这清亮的一嗓过后，原本低头刷题的人，举起了还握着中性笔的手；补觉的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举手。
徐羽慢慢举下手，可能举得不高，老师目光并没有看向她。直到最后，也没有喊她的名字。
“英语比赛生就这些吗？好的，我这就向校领导汇报。”
女老师数了数人数后，收起夹板。
“等等……”徐羽想喊住她，只是声音太小，看着这么多不熟悉的人以及上面的领导，她也不敢再大声喊，只能眼睁睁看着还没记上她名字的老师转身要离开。
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哪怕一次。
“老师，你落了一个人！”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干净清澈的嗓音，她很熟悉。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林洛。
“林洛？你一个数学比赛的，凑什么热闹？”女老师似乎跟他很熟，开起了玩笑：“难不成你刚刚开小差，没听见我问的英语？”
林洛并没有跟她打趣的兴致，用手指了指她：“她也是参加英语比赛的，您刚刚忘数了。”
霎时间，礼堂所有目光都看向她。
徐羽低头，回避了所有目光。她用手指攥着衣摆，尴尬到极点。
女老师闻言，目光慢慢移到她身上，语气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徐，徐羽。”
她如蚊子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礼堂。
所幸，女老师还是听清了：“徐羽是吧？好的，加上了。”随后，便踩着高跟哒哒哒走了。
经过这次乌龙事件，徐羽羞愧的后面都没怎么听进去，一直处于游离状态。
沈嘉乐看着失神般的徐羽，对林洛道：“你刚刚……是不是有点过了？这小姑娘腼腆的很。”
“那就让她错失这次比赛机会？”林洛反问。
沈嘉乐没有吱声。
“机会从不是留给胆小的人，如果不去勇敢伸手，很多东西都会擦肩而过。”林洛明明是对着沈嘉乐说，徐羽却觉得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要……勇敢？
可从小，她就是在父母打击里成长。每天都在否定的声音里，自卑的活了十多年，又哪来的勇气？
徐羽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比赛讲座结束，她也没再同林洛说一句话。
讲座在掌声中开始，又在掌声中落幕。灯光熄灭，学生也零零散散从座位离开。
“徐羽，我们先走了。”
沈嘉乐揽着林洛，微笑着向她告别。
“嗯，慢走。”
目送两人走后，徐羽也将笔记本拿回，起身也要离开。忽然，有张纸条从书页缝隙里掉落，轻缓飘落到地面。
徐羽不记得自己往里面夹了纸条，拾起一看，上面是与她不同的字迹，却有些熟悉。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如果你没有勇气，那不妨先从我身上借走勇气吧，胆小鬼姑娘。”
徐羽好像想到了什么，条件反射地，她马上将口袋里的亚克力钥匙扣拿出来，放在旁边比对。
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随着时间紧锣密鼓，翘首以盼的比赛终于来了。
一大早，便有校车停在门口，负责接送。各个班主任也在教室门口，叮嘱学生不要紧张，谨慎答题。
徐羽背起书包，站在门口。班主任老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她嘱咐，透过镜片的目光，载满了殷切的期待。
她不由得向下看去，只见平日的同桌方茜，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羡艳。其余人，她大多不认识，甚至没有说过话，他们的面容，居然也露出了期盼。好像，她就是他们的荣耀。
向来透明的徐羽，第一次感觉到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仿佛，她能在他人的情绪中，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表盘的时钟转到八点半，司机师傅催促着。见此，老刘才不舍地拍拍徐羽肩膀。
“加油。”
徐羽回给一个微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她从未感觉到脚步如此轻盈，即便现在心脏砰砰直跳。
她马上要参加省级比赛了，她马上要见林洛了。
这两个无论那个，都足够让她开心。怀揣着这种心情，徐羽兴奋地踏上校车，一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林洛和沈嘉乐。
林洛靠窗，单手托腮，塞着耳机，目光瞥向外面的景色。沈嘉乐正看着手机，手上飞速打字，嘴角咧着开心的笑。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原本盯着手机的沈嘉乐看向她，笑嘻嘻地冲她打招呼：“嗨，徐羽。”
声音惊动了林洛，他撤回瞟向窗外的目光，冲她温和地笑。
尽管校车仅有两排连座，徐羽无法坐他们旁边，但私心般地想离他们近一点，于是选了他们前面的座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生也陆陆续续上来。
大概优秀的人都相互吸引，或者他们大多数都是实验班的。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竟都彼此认识，成群结伴地聊天。
“欸？洛哥，嘉乐，你们在这里？！”
一个小平头忽然出现在她身侧，隔着她同他们打招呼。
“嗨，小李子，跟我们一起？”沈嘉乐招呼着。
“去你的，谁是小李子？别把我喊得跟个太监。”李文平向周围巡视着，发现都坐满了人。
唯一的空位，便是徐羽旁边的位置。
李文平似乎想坐，但面前的人他不认识，而且又是女生，让他有些为难。
沈嘉乐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纠结，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洛：“没事儿，我洛哥跟她熟。阿洛，你俩换换。”
闻言，徐羽心尖猛一颤。
片刻后，她感觉到，原来后背的人微微站起，越过沈嘉乐，一步一步，像踩着她的心跳向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礼貌询问：“徐羽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没，没问题。”
徐羽慌张回答，身子不自觉向角落里缩，企图给他更大空间。
“洛哥，谢了啊。”李文平坐在他原先的座位上，“回头我请你奶茶。”
“不用，举手之劳。”
谢绝了善意后，林洛又重新塞回了耳机，低头看手里的书。
徐羽看向他手里端着的书籍，封面莫名觉得熟悉。
“《杀死一只知更鸟》？”
闻言，林洛将她这一边的耳机拿下，转头看向她，有些惊讶：“你也看过这本书？”
“之前看过，好像讲的是一位美国律师，为了平等帮助黑人与白人打官司。”徐羽回想着，初中的记忆有些模糊。
“没错，你知道我最喜欢这本书什么吗？”
“什么？”
“里面律师父亲的塑造。”林洛合上书，望着她，眼里似有光亮：“这位主角父亲温文尔雅，做事也周到细致，最主要的是还有很正的三观。我也希望成为他这样的人，说是榜样也不为过。”
“你现在就是这样啊。”徐羽对他说。
林洛哑然失笑：“过誉了，学无止境嘛。”
徐羽手插在兜里，摸着口袋里的亚克力牌：“至少，你比我勇敢。”
“是吗？其实以前我也不算勇敢的。”林洛眸中异色一闪即过：“只是，不想再留遗憾下无法释怀罢了。”
遗憾？
像林洛这么优秀阳光的少年，也会有遗憾？
正当徐羽想问什么，后面传来嘹亮的声音，夹带着喜悦：“阿洛，你吃零食吗？”
林洛闻言转头，笑得如沐春风：“谢啦，有没有我同桌的份？”
温暖的笑，玩笑的语气，仿佛刚才眸中闪过痛色的人不是他一样。
“同桌？”沈嘉乐打趣道：“总共没几分钟，你问我师傅同不同意？”
李文平看看林洛，又看看沈嘉乐，笑道：“你们这辈分，乱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算了。”
“你这话说的，我当然给我师傅准备啦。”沈嘉乐从背包里掏出一盒pejoy注心饼干棒，递给徐羽：“先孝敬下我师傅。”
徐羽忙摆手：“不，不用了。”
“就当上次的学费啦。”
沈嘉乐这么说着，徐羽才勉强将零食接过。随后，他又拿出一袋乐事薯片与一袋梅尼耶干蛋糕，分别给了林洛与李文平。
徐羽直愣愣的看着沈嘉乐像变戏法般，拿出一袋袋零食，最后撕开了包梅冻吃。察觉到徐羽好奇的目光，沈嘉乐笑笑：“这么一直看着我，爱上我啦？”
“才没有！”突然被调戏，徐羽脸马上红的彻底，低头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目光，却用余光偷偷看林洛的反应。
林洛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正巧，我也不想玩师徒禁忌恋。”沈嘉乐调戏完人满意后，收敛笑意，正经解释到：“我这人就是喜欢出门带零食，尤其喜欢在路上吃。所以，跟我做朋友出去玩，少不了零食吃。”
“别看嘉乐这样，他其实是因为忙到没空吃零食，只能用路上的零碎时间。”林洛转向徐羽：“他是音乐生，却在实验班。”
“什么？”
徐羽一脸震惊望着沈嘉乐。
沈嘉乐还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你一个音乐生，怎么学习这么好？”徐羽不由得问道。
谁知沈嘉乐听后竟敛了笑意，轻叹一口气，无奈扶额：“我就知道会这么问。我从小到大被人问过无数次了。”
沈嘉乐看向她眼底，目光不似原先般轻浮，而是充满了真挚：“谁说学习好不能当艺术生的？刻板印象罢了。我喜欢音乐，仅此而已，而且也会尽量不耽误文化课。”
“确实。”林洛补充：“嘉乐平时又要兼顾音乐，又要兼顾文化。他让我知道，爱好与学习是不会被耽误的。当然，也需要付出努力，还要做好被人质疑的准备。”
徐羽呆呆地望着两人，感觉到他们的优秀在发光发热，如冬日的暖阳，似乎要将她灼伤。
我也好想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啊。
心底正悄悄暗下决心，车子却骤然停止。
“同学们，比赛地点到了，请有序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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