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绕着越野车徐徐涌动,不断上升。苍茫冰冷的夜色中只余下车前的一点灯光,透露出温暖的生气。
孔随的后背靠紧了座椅。
“滋滋——”
车灯突然开始闪烁。
雾气更加浓郁,就连灯光都消失在雾中。陈去尘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大雾,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桃木剑在微微发颤。
他心中的危机感瞬间更重。
“哗啦——”
寂静中隐约响起锁链声。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朝他们走近,锁链声也越来越清晰。
陈去尘左手摸上车门把手,准备好了随时下车。突然,云颂不慌不忙、甚至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后座响起:“看来已经解决了——别紧张,是老朋友来了。”
“啊?”孔随替陈去尘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然后,他们就看见云颂和怀川下了车。孔随顿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云颂和怀川闲庭信步地走到车头。
陈去尘既好奇又不太放心,扭头叮嘱孔随:“你在车上待着,我下去看看。”
孔随紧紧抓着安全带,点头。
陈去尘下了车,就看见一开始在大雾中若隐若现的那道黑色身影显露出清楚的轮廓:一位全身黑衣的男人。他神情冷峻,气息阴冷,令人望而生畏。手中握着一节锁链,而锁链末端则拴着一只尸傀。
陈去尘想到什么,大脑空白了几秒。
“老黑,小白呢?”云颂往黑无常身后看了看,奇怪他俩竟然没有一起行动。
黑无常回答:“他去前面探路。”
“这么想我。”话音落下,白无常的身影缓缓从雾中出现,笑容吊儿郎当。这个笑容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因为看到了云颂身边站着的怀川戛然而止。他瞬间转变脚步,走向黑无常:“这么想我。”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给他台阶:“嗯。”
白无常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转头问云颂:“你一定好奇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吧,其实是这样的,上面安排我——”
“我知道。”云颂说。
白无常眨眨眼:“哦。”
黑无常扯了一下锁链,锁链声和尸傀的叫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带回正事。
白无常看了眼尸傀,解释情况:“我和无咎感知到你们要来,过来接你们。谁知道竟然有尸傀胆子这么大,敢来找我们老……”他觑了眼怀川,紧急转口:“我们老朋友的麻烦,顺手就给他解决了。”
说完,他注意到陈去尘呆愣愣看着他们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开玩笑道:“你再这么盯着我们,我就把你勾下去了。”
地府进入新时代后,他们办公的衣服也跟着简便了许多,脱去了宽大繁琐的长袍和高帽。除了官方场合需要,一般都和地面上的活人穿的差不多,有些鬼差甚至穿的比活人都潮,应该不至于吓到人。
但他们却低估了自己的身份,没想过,对方可能只是单纯地震惊于见到他们。
陈去尘陡然回过神:“不好意思。”
白无常笑眯眯地摆摆手:“无事。”
“他们两个就是地府派来帮忙的。”云颂对陈去尘说,“只不过提前到了。”
陈去尘还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不真实,他以为地府派来帮忙的是普通鬼差,却没想到见到了无常二使,而且云颂和他们的关系看着还很好:“你们认识?”
白无常笑:“都说了老朋友。”
陈去尘一直处于大脑空白中,对于刚刚发生的事都很恍惚,根本不记得自己听到过什么。“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
白无常点点头,拎起锁链将尸傀带到他们面前:“我去前面探路的时候发现,山里还有别的尸傀,好像在巡逻一样。我记得当年叶鸿声也炼制了很多尸傀,还用的活人,啧,师徒俩不愧是一丘之貉——这只尸傀怎么处理,应该没有用吧?”
他询问云颂的意见,同时也瞥了眼怀川的态度:“没用,我就按规矩处理了。”
“嗯。”云颂问,“你们进拾翠坪了吗?”
“还没有,我和无咎也是刚到。”白无常说,“但拾翠坪那里怨气很重。”
云颂说:“我知道了。”
“那你们继续赶路。”白无常说,“我和无咎去周围的山里看看情况。”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带着尸傀在雾中消失,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云颂和怀川带着陈去尘回到越野车。
孔随一见他们回来,按捺不住好奇地连忙问道:“刚刚来的那两个人是谁啊?”
云颂轻飘飘地说:“黑白无常。”
孔随的表情瞬间呆滞。
越野车重新启动,半晌儿,孔随被震碎的表情才缓缓粘起来:“……啥?”
“黑白无常。”云颂坏心眼地重复了一遍,“会勾魂的那个黑白无常。”
孔随感觉自己好像嘎嘣一下死了。天菩萨!他刚刚竟然看见了黑白无常!还有让他更加震惊的:“你还认识黑白无常。”
云颂瞥了眼怀川,心想,如果孔随和陈去尘知道自己身边坐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估计能震惊得把车掀翻。
想到这里,云颂不禁扬起嘴角。察觉到怀川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云颂轻咳一声,对孔随说:“进入拾翠坪后,记得跟紧我们,如果走散了就拿好我给你的符。”
“放心。”还没进村就看见了尸傀,给孔随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走。
越野车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刻着“拾翠坪”三个字的村碑进入几人视线。
经过村碑时,云颂陡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像是对某种危险的预感。他扭头看向车窗外的拾翠坪村,这个时间点,村子的每户人家几乎都开着灯。大雾中影影绰绰的光亮,像是一个又一个拉长、扭曲的人影。因此,即使灯火通明,也没有减轻这座村子带给人的阴冷感。
而且,正如白无常所说,拾翠坪中的怨气格外浓烈,几乎刚踏进村子,就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开始焦躁不安,在阴气的加持下,甚至产生一些阴郁黑暗的想法。
云颂自己能抵抗这种怨气的侵扰,他拿了张清心符给孔随:“带上再下车。”
“嗯。”孔随放进口袋里。他两个口袋都鼓鼓囊囊,里面装的全是云颂和陈去尘给他的护身符,还有一些护身法宝。
陈去尘将越野车停在村口比较宽阔的地方,下车后习惯性巡视了一圈环境。
拾翠坪很静,静得听不见任何鸟叫虫鸣,如果不是有灯光,陈去尘毫不怀疑这是一座已经荒废掉的村子。
“好安静。”孔随走到陈去尘旁边。他的说话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云颂和怀川对视一眼,走向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亮着光的人家,敲了敲门。
接连敲了好几下,他们才听见姗姗来迟的脚步声和一道沙哑的询问:“谁啊?”
云颂语气自然地回答:“是我。”
门后的声音消失了几秒,像是在想云颂是谁,最后,他选择打开大门。
门一打开,云颂便看到一张苍老衰败的脸。松弛的皮肤挂在嶙峋的骨架,一双眼睛不见丝毫浑浊,反而透着锐利的光。
“外地人。”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锁定敲门的云颂,“什么事?”
“请问这里是章台村吗?我朋友订婚,我们来参加她的订婚宴。”云颂说。
“我们这是拾翠坪。”老人一只手把着门,枯枝一般的手臂抬起来指了指村口的村碑,“不识字吗?上面写着拾翠坪。”
“天太黑了,没注意。”云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请问章台村怎么走?”
“不知道!”老人撂下这三个字就打算关上门,突然,他的动作停住,重新打开门,“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柳清民,我朋友后天就要跟他订婚了,我们受邀来见证。”云颂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老人的表情。老人在听到柳清民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片刻的松懈。
难道认识?
“大爷,咱们村里有人知道怎么去章台吗?”云颂继续说,“或者您看,这么晚了,有没有地方让我们暂住一晚上。”
“住?”老人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到他们身上,这次打量的时间更久,云颂有种自己被当做货物看来看去的不适感。
怀川侧身挡住云颂。
老人收回目光,突然变得和蔼:“我只能帮你们问问村长,他同意才行。”
“麻烦了。”云颂说。
老人走出家门,将大门锁上。
“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他拿着钥匙离开,背影佝偻着往村子深处走去,没多久,他矮小的身影就被大雾笼罩。
孔随和陈去尘走近云颂,孔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个老头好吓人。”
陈去尘说:“阴气重,怨气更重。”
即使不借助符纸,他都能看到老头身上黑得发乌的阴气,仿佛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一般,不知道跟随了他多少年。还有那些比阴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怨气。
更可怕的是整个村子都是这样。
“阴气来自山中,怨气充斥村子每一处角落却被阴气压制。”云颂说。
这种罕见的情况让云颂陷入了沉思。
怀川没有出声打破他的思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推测。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老人带着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男人从雾中走了出来。
孔随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心中泛起嘀咕:看着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这么利索。
“我回来了。”老人慢吞吞地介绍,“这是我们村长,你们叫他官爷就行。”
“官爷。”云颂看向村长。
村长的脸看起来比老人要大几岁,头发花白,皮肤上的皱纹如同枯树皮,仿佛带着一股腐朽的烂木头味道。只不过他的脊背依旧挺拔,气质上倒显得年轻。
官爷不冷不热地应了声:“你们要去章台参加朋友的订婚宴?”他的声音听着浑厚有力,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对。”云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早就已经炉火纯青,什么话都能信手拈来,还让听着的人觉得他诚恳,“但没想到导航导错了路,来了这儿。咱们这离章台不远吧,我朋友后天上午的喜宴。”
“不远。”官爷笑了笑,牙齿稀疏,露出暗红色的牙床,“就是隔壁村。”
“有从这过去的路吧。”云颂说。
“有啊。”官爷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只是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弧度,“我先安排你们住下来,明天你们再走。”
“谢谢官爷。”云颂十分礼貌,“这附近有什么玩的吗?我们还打算玩几天。”
“你们跟我来吧,先住我家。”官爷示意他们跟自己走,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过两天我们村里要举办仙缘节。这是我们村一年一度的大节日,会特别热闹,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来玩。”
“仙缘节?”云颂疑惑出声。
“祭祀当地神明的节日。”官爷说,“据说神明会在这一天挑选自己的新娘。哪家女孩儿被看中,就是和神明结缘了。和神明结缘的女孩儿未来一年内都需要虔心侍奉神明,直到明年选出新的新娘。”
云颂听得皱起眉。
哪个正经神明一年换一个新娘。
孔随好奇地问:“这些被选出来的新娘会怎么样?以后都不能再恋爱了吗?”
“怎么会,只是一年内不许恋爱。结束之后,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神明会给她赐福,让她过得幸福。”官爷说,“多少人想被神明选上,还没有那个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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