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怀川突然掩唇咳嗽了两声,似是不舒服。
云颂关心的目光立即落到他身上,却发现怀川微微向下颔首,似乎是示意他看下面。
云颂疑惑地低下头。
因为赵老师就走在他的前方,云颂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从赵老师的后脑勺扫到双脚。走路时裤脚微微向上提起,云颂看到了他露出来的一截脚腕,或者称呼为一截木头更为准确。
手腕粗细的一截木头。
怪不得这位赵老师走路的姿势充满了僵硬感,原来是被放出来的一只人偶傀儡。
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后,云颂的视线没有多做停留,很自然地移开,重新看向怀川。
怀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云颂看着他的笑怔愣了两秒,即使已经看过很多次怀川的笑容,云颂还是没能提高自己对怀川这张脸的免疫力,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时候,免不了会失神一两秒,与之前唯一的区别只有被逮住了能够更理直气壮。
他看自己男朋友怎么了。
谈对象,那对象就是给他看的。
何况他们两个早就在梦里都拜过天地了。
云颂从漫无边际的想法中快速抽身,回过神,他假模假样地关心:“嗓子不舒服吗?”
怀川捏了捏喉结:“有一点。”
云颂看到被他捏得微微泛红的喉结,目光凝了凝,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云颂都要怀疑怀川这个动作是不是故意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云颂下意识抬起手,临时更改了方向,摸了一下他的侧颈,自然得像给怀川驱赶了一下蚊虫。手指离开时,指腹在他喉结蹭了下。
怀川脸上的笑意更深。
云颂放下手,给了他一个“严肃”的眼神。
怀川从容地收起笑。
云颂也收起分到他身上的关注,全部注意力都落到即将进入的院子中。
迈过月洞门,云颂感觉视野豁然开朗。
与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供奉欢喜神的院子相比,这座院子更加宽敞,同时也更具有历史气息——所有建筑看起来都像是一百年前的东西,阳光照射,可院子却给人一种阴冷厚重的感觉,像是蒙了一层湿哒哒的棉布,令人透不过气,就连阳光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院子四四方方,东西南北都有房间,有点像是以前四合院的布局,但所有房间都一模一样。地面上铺着青石砖,青石路以院子正中间的假山为中线向四面八方延伸。
云颂看着这些排列规矩的青石路,蓦地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可能是时间过于久远。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了王织意曾经说过的门,同时他心中也隐隐感到了奇怪。
自从踏进这座院子,云颂就感到了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寒意,越是往院子中间走,这股寒意越是厉害,搅他心烦气躁。
云颂先是看了眼陈去尘,果然,陈去尘表露出来的不适感比他更加强烈,眉头紧皱,好像在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攥紧手。
他又扭头看了眼怀川,怀川还是一如既往随性自在,不受一点影响,只不过脸上的表情相比刚才格外冷冽,眼神冷漠地望着那座假山。他很少见怀川露出这种嫌恶冷厉的眼神,立即就意识到这座假山大概有大问题,让怀川都懒得挂起那副温和有礼的表情。
怀川察觉到他的视线,回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秒,云颂读懂他的眼神。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探究假山究竟有什么问题,赵老师已经带他们走到门口。
赵老师抬手敲了敲门。
云颂看到了他手背上淡淡的木头纹理,乍一看会以为是青筋,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不同。
“大长老,人已经带过来了。”赵老师说。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你先下去。”
大长老的声线很独特,说话时腔调慢悠悠的,有点像是上了年纪的人的说话方式,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很年轻,只不过给人感觉不舒服,冷不丁听到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赵老师听话地退下去。
云颂试着推了下房间门,房门被轻轻松松地打开,但房间内却没有大长老的身影。
“没关系,你们先进来。”大长老的声音继续从屋内响起,云颂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屏风后面似乎有个人的身影晃动。
云颂余光瞥了眼略微紧张的陈去尘,陈去尘最后走进房间,关上房间门。
云颂抬脚走向屏风后面。
走过去却发现刚刚晃动的不是人影,而是纱帘。屏风后面摆放着欢喜神像,与其他享受供奉的神像相比,被摆放在这个房间的神像似乎过于随意,连张正儿八经的供台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桌面摆件。
云颂的视线略过神像,看向往房间更里面走的门。撩开纱帘,云颂率先走进去。
内室的光线昏暗,空间不是特别大,但欢喜神像还是在第一时间闯入云颂视线,牢牢抓住他所有的注意力:这个神像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神像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供奉在神庙大殿中的那座神像让人有微妙的不适,那么这座神像已经将那种不适感具象化,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云颂的大脑仿佛被敲了一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动。
手腕上突然传来淡淡的温热,身上的不适感瞬间被驱散。云颂垂眸看过去,发现腕上的翡翠镯颜色比之前绿了许多。
这是酆都大帝印在保护他。
他扭头看向陈去尘,陈去尘咬紧了后槽牙。但他显然也有护身的东西,很快就恢复正常。
“大长老?”内室也没有看到大长老的身影,云颂一边喊人,一边仔细打量眼前的神像。
突然,他的眸光一紧。
这座神像与其他神像并不完全一样。
其他神像一看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这座神像却不是,祂更像是人。没有夸张的嘴角上扬弧度,眼神中充满了野心与**。
云颂还想继续打量,一个黑色身影突然从神像后面走出来。他戴着宽大的兜帽,整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模模糊糊。
如果不是有影子存在,云颂会以为对方只是一团凝聚出人形的黑色雾气。
云颂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鬼气。
应该来源于他种在体内的鬼。
“大长老。”心中的想法百转千回,云颂面上仍然不显露,看似恭敬地问了好。
大长老的声音不冷不热:“还习惯吗?”
云颂说:“挺习惯的。”
他懒得寒暄杂七杂八的事情,象征性的一问一答结束后,云颂直奔主题,佯装激动地说:“院长说你要向神亲自引荐我们。”
兜帽中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大长老依旧面向神像而站,嗓音沙哑:“陈去尘,灵山观观主余九华的亲传弟子。”
闻言,陈去尘神色巨变,做出防御的动作。
云颂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左手摸上左手腕上的桃木剑,盯着大长老的举动,蓄势待发。
但奇怪的是大长老没有任何举动,他依旧望着神像:“云颂,祭祀用品店的老板,但其实也是一位天师,只是目前在帮地府工作。”
云颂挑了下眉,神情放松下来,他已经开始好奇大长老对怀川的了解有多少。
但大长老沉默了好长时间。
半晌,大长老突然有了动作。
陈去尘立刻拿出符,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长老稍微侧了侧身体,有道视线从兜帽中传来,落到了怀川身上一瞬:“怀川……”
他嘴上喃喃着这个名字,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千年过去,你竟然还活着。”
云颂神情错愕地看向怀川。
大长老怎么会知道怀川是千年前的人。
但很快他又闪过一丝疑惑,他和怀川是师兄弟,既然对方知道怀川,为什么会不知道他。
倒不是云颂有多么自恋,只是从怀川对他如此黏糊的态度可以看出,过去他和怀川的关系应该非常好,如果是特意调查过怀川,那么怀川的人际关系应该不会被漏掉。
除非大长老只是听别人提到过怀川。
怀川声音冷淡道:“下个千年我还会在。”
听到怀川活了这么久的事,陈去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长生者存在,甚至就在他身边,怪不得云颂说怀川的实力很强。陈去尘努力维持住冷静的表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大长老为什么会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突然当面点破,明明敌在明我在暗才会更方便他们行动。这个大长老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他觉得他们三个完全不足为惧?
陈去尘心中纷纷冒出的想法也是云颂正在想的事情——大长老未免过于自信。突然,云颂想到一点,大长老大概只知道怀川活了上千年,并不知道怀川如今的身份:如果知道怀川已经成为北阴酆都大帝,大长老根本不可能这么贸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向他们摊牌。
“长生啊……”大长老说起这两个字,语气中充满了向往,隐隐可以窥见几分疯狂。
他终于转过身,面朝云颂他们。
云颂看到了他额头中央的黑色鬼纹,不是他的错觉,这个鬼纹在他看过去时还动了一下。
他的右脸依旧在兜帽的阴影中,但露出来的下巴削瘦,看着不太健康。
“你们的身体都不错,神会喜欢的。”大长老阴测测地低语,“尤其是你的。”他看向怀川。
“你想做什么?”陈去尘问。
大长老说:“无聊的过家家游戏结束了,神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们了。”
说完,他突然朝供台上的神像注入怨气。
神像的眼睛中亮起微光,一瞬间像是活了过来,两只张开的手快速收拢,掐诀。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云颂来不及做什么就突然听到了呜呜的风声,风撞击着墙壁与窗户。
浓重的黑气从脚底下升起,大长老的黑色身影已经完全融入到黑气中看不见了。
云颂想去寻找他的身影,但被怀川拉住了手臂:“是九幽玄阴大阵。”
云颂一怔,想起自己偷学聚阴阵时曾经看到过这个阵法的名字,用处与聚阴阵相同,但比聚阴阵更加凶煞危险。这个阵只能用活人血祭开启阵眼,用的活人越多,阵法越强。
“那些学生!”云颂想到一墙之隔的神庙。
学校里所有的学生老师此时此刻都在那里,他们还一无所知地向神祈祷。
顾不上大长老的去向,云颂反手拉住怀川,另一只手带上陈去尘,快速离开房间。
来到院子,整座院子已经被黑气笼罩,阴气汇聚,几乎要在院子中央形成漩涡。
黑色的罡风中响起凄惨的哀嚎。
云颂眼底泛起金光,看向神庙大殿。
那里同样被阴气笼罩,活人气息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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