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音落下后,耳旁开始响起了滴漏声。
沈惜茵明白,这是**阵给他们的时限,一旦时限结束,就会强制执行关卡。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的滴漏声极轻也极缓。这似乎意味着这一次**阵给他们的时限更长。
看似是宽限,何尝又不是在加剧折磨?如果一定会发生,那等待发生的过程越漫长,便越让人煎熬。
从靠近熟悉彼此的味道,到需要触摸感受彼此的体温,仅仅只相隔一个关卡,却进展到了要强迫他们肌肤相亲的地步,那后面等着他们的关卡又会是什么?
沈惜茵想到裴溯曾说过的那两个字,小腹一紧。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裙间,又猛地闭眼,心想她不能,一定不能。
她怎能让不属于丈夫的东西,在里面逞凶。
转而又觉自己所思太过不堪,一切仍未发生,或许他们很快便能从**阵中出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林间风疏云静,平静之下,蕴着无形涌动的暗流。
迷障尽头,裴溯手里最后一张传信符在次数用尽后,化为灰烬。
这几日他一直尝试与外界联系,仍是没有任何结果。
他亦试图从设在此地结界入手,找寻出路。
灵力受限使他无法似从前那般快速探知结界所在之处,尽管这并不妨碍他从细微线索中推断出结界的大致位置。
但**阵诡谲至极,用某种邪术隐去了所有线索,现如今想要找到结界所在之处,无异于大海捞针。
耳旁滴漏声缓慢而有力,如檐角残留的雨滴,一下一下而落。
夜色在滴漏声声中逐渐退去,晨光透过丛丛树冠,在林间洒下浅金辉光。
连日未歇,又是一夜不眠,裴溯仍未停下脚步。
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他在晨间密林遇到了那位徐夫人。
客观来说,那位徐夫人是个极为勤勉之人,每日卯时未至,便起身收拾自己,然后上山觅食,比御城山中许多修行的弟子更为自律。
此刻她正站在那颗高壮的桃树下,又欲摘树上的桃子。
她的身量不算太高,力气也不见得有多大,站在那够不到树上的桃子,先前踮着跳着才勉强摘下一个。
这会儿她手上多了个用木头和树皮扎成的钉耙样物什,极为轻松顺手地便从树上扒拉下了几只鲜桃。
无可否认,她总有办法,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让自己过得好。
沈惜茵弯下腰俯身捡桃,抬头起身时,才见那道玄衣身影站在不远处交错的树丛后。
他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滴漏声尤在耳边缓响,沈惜茵略显不自在地侧过身,再回神时,他的身影已经不见。
裴溯没有过多闲心理会旁的事,亦未将晨间之事放在心上。
直到快到午间,他在自己时常休息的古树旁,看见了几只用阔叶包着的鲜桃。
那几只鲜桃大而规整,用溪水洗得很干净,其上仍泛着细微水光,清淡的香甜气息弥散。
那是一种微弱而绵延不断的味道,和那位徐夫人身上的味道极像。
这样的味道不引人注目,不知不觉间渗透到深处,令人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厌烦。
裴溯凝向那位徐夫人送来的鲜桃。无意义的给予和分享,并不会让人抱有谢意。
第二道情关,滴漏的时限格外长。
他们同在一片密林,各自为生,心照不宣相互避让,却又如同林间交错的枝叶般,无声牵引勾连。
她会在他的默许下,来借取火种,作为回馈,她会为他送来做好的熟食。
有时是溪鱼配桃果,有时是木薯和熟虾,有时也会配野菌汤,用木头削成的小碗盛着,简单但丰富。荒郊野外,食物无法调味,但她处理得很仔细干净,不留腥味。
她总是趁他走开的间隙取火,来送食物时,脚步极轻,也不多话,通常都是放下便走,守着彼此之间那条无形的界线,从不越界。
直到那天夜里,她惯常送来了烤熟的鱼虾。这一次与以往略有不同,除了吃的之外,她还多带来了一株驱蚊艾草。
正是入夏时节,山林多雨闷热,免不了蚊虫萦绕,尤其到了夜间,更是扰人。
裴溯后知后觉忆起白日她好像在林间找到了些什么好东西,甚为开怀的样子,想来便是此物。
他抬手轻压太阳穴。
林中迷障随着入阵时日长久而渐深,他遇上她的次数也愈发多了。
密林的夜深静如潭,艾叶的气味丝丝缕缕萦上,草木的清香混着醒神的微苦,顺着呼吸渗进肺腑,令人难以静气,心肺似被艾叶边缘的锯齿轻轻划过,撩出细密难消的痒。
裴溯蹙眉睁眼。
暖黄朦胧的月色照进他漆黑瞳仁,他朝那株扰人心神的艾草看去,见那株艾草不知何时蹭上了他的衣角。
他挪开那株艾草,抬手整理过衣袍,如往昔一般凝神端坐。
至清晨,他起身走去了溪边。
沈惜茵晨起醒来,用溪水清洗过脸颊唇齿后,开始整理今日要用的柴火。正忙活着,忽闻熟悉的脚步声至,抬头见那位尊长过来了。
在看清他来时一丝不苟的衣着,她放下柴火,将沾了泥的手和衣袖收到身后。
“徐夫人。”他郑重地称呼她道。
沈惜茵不知其一早过来意欲何为,他从未这般主动来找过她。
她愣了会儿,茫然应道:“在。”
几息后,她听见他直接道明了来意:“往后不必再送东西过来了。”
“我不需要。”他平静地陈述道。
话音落下,此间空气似凝了一瞬。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有时并不需要对方明说什么,或是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只是极为平淡寻常的语调,也能从微妙的氛围中,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深恶抵触。
沈惜茵送东西,最直接的原因是为了回报他的火种,亦有同处困境互相帮忙之谊。或许还因为自己不懂深奥的玄门道法,于解阵一道上无所助力,想在没有打搅到对方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但若这么做会让对方感到困扰,那便不该再继续了。
她垂下眼眸,应了声:“好。”
裴溯见她应了,未再多言,留下一句:“火种自取。”便转身离去。
此番明言过后,她没有再来送过熟食或是别的什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保存火种的好法子,也没怎么再来他这取过火。
如此这般也好,一切回归原样。
只不过裴溯发现,对方比往常更为刻意地避让着他,刻意得让人能轻易察觉。
比如从前他们在林中撞见,她会低头回避,或是转身离去,而现在她只会视而不见,从他身旁若无其事地穿行而过。
如此刻意,反倒让他无法不在意了。
沈惜茵并没想让对方在意,她只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裴溯对她的抵触,不知该如何应对。
仔细想想,他们本就是陌生而无从交集的关系,正如当日清谈会上,他自始至终都未给过她一个眼色,而她也未敢抬头直视过她一样。
或许无视彼此,才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她是这般想的,但耳旁未曾断过的滴漏声还在提醒她,他们还有另外一种隐秘而不堪的关系。
次日,入夜时分。
裴溯正坐在树下打坐调息,听见不远处有脚步靠近,微抬眼帘,余光扫见那个人的浅藕色裙摆。
此刻他或该无视。
“何事?”
沈惜茵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熟料对方先问了。
她站在几步开外,细声斟酌着说道:“本不该擅自打搅您,只我白日在山林里找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想着还是拿给您看看为好。”
裴溯问道:“何物?”
沈惜茵从袖间取出用帕子仔细包着的东西,隔着树丛伸手递给他。
裴溯望了她一眼,起身朝她所在的方向走去,在距她一臂远的地方停下,抬手取走她手上之物。
沈惜茵感觉到手边有衣袖挥来的轻风扫过,带着他身上如松如竹般独特气息的,她急忙缩回手。
裴溯打开帕子,看见里边有几粒形状细碎,松绿色半透明的石子。
沈惜茵向他仔细说明这东西的来历:“今日我在山林里掘了些木薯,带回溪边清洗时,从木薯连带着的泥里,洗出了这个。像这样的碎矿石,以往我在山间地头也常见,因此并未放心上,只将它丢在了一旁。可怪事却来了……”
在她生火之时,有火苗不甚蹭到那些碎矿石上,这些矿石一碰着火便泛红光,煞是奇特,看上去不似凡物,加之是在**阵中找到的,谨慎起见还是过来找了裴溯。
裴溯辨认过后,告诉她:“这的确是玄门之物。”
沈惜茵好奇地望了过去,视线不经意间与对面那人相触,连忙侧目避开:“什么玄门之物?”
裴溯道:“绯玉。一种炼制玄门法器所用的矿石,极为罕见。”
沈惜茵道:“罕见?那应该很珍贵吧。”
裴溯回道:“以前是,现在并不。”
沈惜茵又问道:“那这东西有害吗,与**阵有关吗?”
裴溯依次回道:“无毒无害,我想应当关系不大。”
沈惜茵垂眸道:“好。”
如此说来这东西并无太大用处。
裴溯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此物并非无用,甚至于说非常有用。”
沈惜茵对他的话迷茫不解。
“它告诉了我,**阵将你我带到了何地。”裴溯朝远方天际望去,“绯玉稀少,从古至今只在浔阳一带才有出产。此刻你我应是在浔阳一带的某处秘林之中。”
“原来如此。”沈惜茵听了他的话,脸热热的。她好像无意间帮忙发现了一件很有用的事。
月色如纱,遮不住她两颊因雀跃而漫起的红。
裴溯瞥见那抹蔓延至耳根的红。
叙完话,此间忽静,只余些微虫鸣。
沈惜茵转过身,轻声说了句“告辞”,未走几步,身上一直隐着的那股劲,又在不合时宜之刻,窜了上来。
她脚步一滞,双膝并拢。
裴溯见她有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沈惜茵眼睫抖着,唇抿了又抿,尽可能用平静无恙的声音回道:“没、没怎么。”
裴溯见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蜷缩着身体,疑惑道:“你确定?”
沈惜茵并非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一动起来衣裙就牵扯着身体,那股劲上来的时候,细微的牵弄,也会让她忍受不了。
她低头掩下两颊异常的红,小声恳求道:“您别问了……我一会儿便走。”
裴溯依她所言,未再多问,他也确实认为自己不该放过多心思在无关紧要的旁人身上。
尽管如此,他依旧听清了她压抑断续的喘气声。
这让此间尤为尴尬,更让人难堪的是,就在她极力忍耐之时,耳旁那一直缓慢流动的滴漏声,在此刻忽然加快了速度。
这意味着时限将至,第二道情关很快就要强制执行。
这几日,沈惜茵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
这道关卡给出的提示音很模糊。
触摸,感受彼此的体温。
是让谁触摸谁?又是要触哪里?这些似乎并没有限制。
如果强制执行,他们完全无法控制会到哪一步,以**阵的恶趣,恐怕只会往他们最不想的部位上去。
但在时效未尽前,他们可以选择尽可能安全的部位,完成这道关卡。
比如只触碰彼此的手。
所以是该屈服还是继续抵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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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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