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很奇怪的姐姐,每次遇到她的时候,她总喜欢盯着我看。
我有几次刻意从她面前走过或停留,但她从不找我搭话。我实在好奇,于是我主动找到了她。
我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每次都盯着我看。
她好像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地问出口,但还是解释了理由。
她说,我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我思来想去,跟我长得像的,应该只有我姐姐。
我问她,你是不是认识我姐姐?
她说,她不知道我姐姐是谁。
她是个狡猾但又很笨的大人。
我知道她在撒谎,但我没有拆穿她。
我顺着她的意思,向她介绍道:
“姐姐叫阮景,春和景明的景。我叫阮明,景明的明。”
她也模仿着我的方式,她说她叫纪眠,春眠不觉晓的眠。
我说:“你好,纪眠。”
16岁的纪眠选择了日语作为她的外语科目,纪眠从英语班转到了日语班5班,阮景是她的日语老师,兼班主任。
纪眠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专心干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孤僻得很,班里的同学都对她敬而远之。
阮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靠近她的人。
阮景是新来的日语老师,说起来有些好笑,作为老师的她,初来校园的她其实并不适应。
每次上课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还是学生,是26岁还在装大人的老师。
平常上完课后,就窝在办公室里,或者是时不时去班上看看。
午休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的阮景没事情干,趁着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去吃饭了,她玩了几圈转椅,可很快就腻了。
于是百无聊赖之下,阮景决定去教室逛逛。学生们都去吃饭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纪眠一个人,背影孤单的坐在座位上。
阮景在记班上人名的时候,觉得就这个名字最好记了。
两个字,纪眠,记眠,看着像要让人记得好好睡觉的意思。
阮景甚至还分析了一通班上的人名,就在监考无聊的时候。
像名字里有什么“慧”“诗”“涵”的啊,看起来就给人一种聪明,听话,诚实的感觉。她总会看着这些名字想,父母在给子女取名的时候,都抱着什么样的期许。
纪眠的话,应该是她小时候不听话,晚上吵着不好好睡觉,所以父母才给她取了“眠”这个字吧。
可阮景真见到纪眠后,就完全不那么觉得了。
纪眠很安静,一点也不吵,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微小的呼吸声。
阮景看着纪眠在教室里落寞的背影,感受到一种同类的气息。同样不适应新环境,只敢窝在自己那一小片天地的同类。
她走到纪眠旁边,问她:“吃饭了吗?”
纪眠抬起头来,回答道:“还没。”
“怎么不去食堂吃饭?”
纪眠垂下眼,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阮景大约能猜到原因,学生时代她也因为太过安静被同学孤立,欺负过。
阮景手搭上纪眠的肩,“走,我请你去吃教师食堂。”
纪眠向来听老师的话,她没有推拒,跟着阮景一块去了教室食堂。
其实纪眠并不在意同学们如何看她,那些话,听了就过了。比起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去解释,澄清,她更愿意将时间花在自己身上。
要努力学习,要离那个家远远的,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到远方。哪怕会挨饿,会淋雨受冻,也比消不完的淤青要好得多。
纪眠欲言又止的原因,不是阮景所想的那样。她只是在纠结,要不要说是觉得食堂不好吃,还挤人,所以才选择待在教室里学习。
阮景很不一样,纪眠这样觉得。不只是因为阮景拉自己来食堂,请自己吃饭,也不是因为阮景刚刚夹了块红烧肉到自己碗里。
阮景没有逮着纪眠问,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也没有说一大堆的人生哲理或鸡汤。
只是像朋友一样,自然的和她聊着天。给纪眠说哪个菜好吃,周五有玉米排骨汤,还有她柜子里有养乐多,让纪眠等会拿一瓶走。
还说她刚来这个城市吃不惯这里的东西,第一次当老师就带班当班主任也挺不适应的。纪眠还是很安静,只偶尔回上几句,阮景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耐烦或失落。
纪眠很喜欢这样感觉,不用刻意说什么,没有“必须”和“应该”的条条框框限制她做自己。
如果说,人生是一台戏,那么每个人头顶上都会有个灯,在地上照出一个小圈,叫边界。
每个人在小圈里扮好自己的角色,过自己的剧情,时不时还会有npc撞肩而过,打乱你的节奏,让你自己的那一个小圆圈被吃掉一个缺口,叫过界。
纪眠和阮景的头顶上也有着那样一顶灯,脚底下也踩着那么个圆圈。她们相遇,但谁都没有打扰谁,圆圈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阮景在自己的小圈内表演着,纪眠可以低头做自己的事,也可以抬头看看她。
看阮景哄她开心,看阮景用行为告诉她,别担心,别害怕,一切都会好,我理解你。
纪眠想起了那块摆在校门的大石,上面写着:“海纳百川,德建名齐”
阮景就是那片海,能毫不费力,游刃有余地稳稳接住自己的海。
她没有讲什么道理,但总能教会我接纳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纪眠靠着周末,节假日来记时间,又到国庆节了。她实在不想待在家里跟那个酒鬼父亲相处,总待在书店,待到关门时间才慢吞吞地背上书包回家。
一打开门,又是那恶心的味道,烟味混杂着酒味,闻着就让人反胃。纪眠蹙着眉,屏住呼吸快步路过,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不想跟眼前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爸产生一点联系。
“回来。”她爸叫住她,“连你老子都不知道喊一声了?”
又在发酒疯了。
纪眠不理会他,回屋立刻反锁上了门,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纪严峰又来猛砸她的门。
他在门外对着这扇门又锤又踹,一直让纪眠开门。见没反应,便变本加厉,不停地骂她:“白眼狼!你就跟你妈一个德行,用着老子的钱还不知道摆张笑脸!”
“你当时就该烂在你妈肚子里,跟你妈一块死掉!省得一天到晚气老子。”
纪严峰骂了一会,似是累了,留了一句“你给老子等着。”门外就没了动静。但纪眠仍然保持着警惕,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
纪严峰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纪眠察觉到不妙,她立马动身去拖桌子,但还没来得及堵上,门锁就被纪严峰用锤子砸掉,破门而入。
第二天,是返校日。早晨,阮景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接二连三的进校门,却迟迟不见纪眠的身影。
奇怪,一般纪眠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现在都已经上早自习了,怎么还没来?
阮景忍不住担心起来,招呼了下学委,让她带着早读,便出了教室,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给纪眠的家长打去电话,但无人接听。
接连3个电话,无一接通。
阮景不等了,去教导主任那边反馈了这件事,主任听后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阮景问了下去,才得了解到纪眠家里的事。
王主任跟纪眠家在同一栋楼,住在纪眠家楼下,上下楼层的隔音并不好,平日里免不了听到楼上传来砸东西,摔碗,谩骂的声音。
王主任之前就家访过,几次下来仍然无继于果,家长的问题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作为校方,对学生的家事做不了太多的干预,只能尽可能地开导学生,避免走上极端。
最后也只是交了下阮景,让她要多多关心纪眠的状态,别的也做不了。
一直到下午,纪眠才回到学校。
10月,明城还没降温,这个天气比不凉快,但纪眠却穿着校服外套,并将拉链拉到了最上面,还戴着口罩。
纪眠站在教室门口,打着报告,阮景看着她,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上午听王主任跟自己讲完,其实都知道了,但真的看到这样的纪眠,阮景仍旧觉得难以呼吸。看着她一言不发,没事儿人一样的站在那里,阮景就好难过。
我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她?才能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成为老师前,阮景总很理想,觉得自己能做的很多,可以帮助很多学生,在自己的引领下走向美好的未来,开启更广阔的人生。
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现实还是无能为力得多。
台下的同学盯着门口的纪眠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阮景听着很不是滋味,可也只能招呼下纪律,让纪眠快速归位,多的一点她都做不了。
台下除了纪眠还有49个学生,她是老师,她得上课,得对所有学生负责。
课后,阮景才找到纪眠,带到了办公室,纪眠原以为阮景会过问,但阮景只是偷偷地给她塞了袋小饼干,摸着有两块的样子。
阮景问她:“回学校前,吃晚饭了没?”
纪眠诚实回答:“还没。”
阮景温柔地朝她笑笑,小声说:“我办公室里只剩这袋饼干了,你饿的话先吃这个垫一垫,等会放学我带你去吃宵夜。”
纪眠的眼神终于有了点波动,她开心得并不明显,但阮景还是隔着口罩看出来了。
“好啦,回教室吧。”
稻草并不牢固,但人在坠落时也想抓住。饼干嘛,比稻草好一点,纪眠不靠她人也能往上爬,阮景不是拉她一把的人,是托住她的人。
是不可多得,弥足珍贵的温暖,让纪眠更有力量向前。
吃夜宵时,阮景问纪眠,“家住哪里?回去远不远?”
阮景当然知道答案,但还是这么问了,她得引导纪眠一点一点会说,听对方说有点远之后,便建议了纪眠住校。
纪严峰对这个女儿本就看不顺眼,纪眠要住校他当然乐意,纪眠就这样顺利在学校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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