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画室。
稀稀拉拉坐了三排美术生，每人面前一块画板。此刻，所有人都神色肃穆，画室里除了画笔在纸上摩擦出的“沙沙”声，静得仿佛连根头发掉落都听得见。
写生课的气氛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今天尤甚，因为他们要画的，是少之又少的□□人像写生。
愿意做□□模特的人不多，老师能为他们约到的模特更加稀少，这种可以近距离、长时间观察人类肌肉走向、面部及躯体细节的机会不多见。
作为美术生，他们有着非比寻常的职业操守。例如此刻，一名肌肉线条流畅美好的男性躯体□□着半躺在台上，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也只是一具骨骼正常、解剖逻辑合理的人类躯体。
这是一名年轻的男性模特。
他留着清爽的寸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如墨画，目似朗星，鼻若悬胆，薄唇自然轻抿，五官搭配有一种宜人的舒适感。
他半躺在白色底布铺就的长椅上，一只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抬起，手臂靠在头顶。修长的双腿伸展着，其中一条微微屈膝。这个动作充斥着一种中世纪希腊神话中的宿命感。
面部，漂亮的双眼皮微阖，将闭未闭中，秋水似的目光低低扫向第一排某位学生的画板支架。
他需要维持这个动作整整三天。
“吱——”
安静氛围被轻微推门声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除了个别聚精会神描摹着的学生，大多数人的注意力皆被短暂吸引，包括台上半躺着的那位模特。
但是他不能做任何动作，连眼皮都不能动得幅度太大。
眸光抬过，余光中，他看清了来人。
一头粉色碎发映衬着那人的皮肤过分白皙，只一瞬，精致到令人心颤的面容便闯入了棠溪卓的眼中。
好漂亮的男孩。
棠溪卓心中惊叹。
“柏灿，来迟一小时，缺的时间你自己想办法追上来，动作快点。”
老师在边上轻声催促。
他叫柏灿。
“嗯。”
一个如他本人般精致的嗓音懒洋洋应承着。
台上的棠溪卓口中发干，艰难地吞了吞唾沫。他是第一次干这个……不知道中途能不能喝水，他不敢叫停。
这是他诸多兼职中的一份，而且是一份不用吹风淋雨、吃苦流汗的兼职，只需要静静躺着就行，对他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工作。
收了钱就得办好事。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专业模特，他在一小时前上台时就已经放空了自己，甚至为了避免中途想上厕所，他六个小时没喝过水。
目的只有一个，如果画室下次还需要模特，他希望老师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又四个小时过去了，当天的写生课在一片懒腰声中落下帷幕。
台下有不少女生，大家认真作画的时候，棠溪卓不觉得什么，这只是一份工作，他完全将自己带入了工作角色之中，有的只是对工作负责的态度。
此刻，年轻的讨论声低低响起，毫不避讳地灌入棠溪卓耳中，令他尴尬起来。
“今天的模特身材可真是绝了……长得也不赖，是我的菜……”
“老张从哪找来这么个宝贝，这薄肌和人鱼线简直太帅了，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啊！”
“而且……那儿长得也挺带劲……”
“你个色魔，你看哪儿呢……老张知道了骂死你，他花钱请人来给你yy，可真有你的，哈哈……”
“看这身材，是体育生吧……体育系的？你去打听打听呗，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棠溪卓很想立刻站起来，找到衣服将自己盖住。
但一动不动地躺了五个小时，此刻他的关节都是僵硬的，动作极不协调，像条搁浅的鱼，挣扎了两下都没能起来。
没人看出他的尴尬。
忽然一件米色棒球外套扔在他身上，恰好盖住了腰腹之下的暧昧。
抬头，身边路过一个人，那人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晃而逝的粉色余影。
是那个叫柏灿的男孩。
面对台下懒散地收拾着画具的学生们，他有些不知所措，赧然地抬头望向张老师。目光相对的一刻，张老师才终于关注到了这位敬职敬业的人体模特。
“奥，小卓啊，哎呀不好意思忽视你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衣服。你身下那块布是干净的，可以先裹上。”
画室没有更衣间，张老师便在角落撑起了一个简易布帘，让棠溪卓进去穿衣服。
“明天同一时间继续，后天下午交作业。”
对着台下大声叮嘱完，张老师又回头小声提醒棠溪卓：“小卓，明天和后天还是这个时间，记得别迟到。今天表现非常不错，稳定性保持得很好。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是很辛苦的，难为你了。”
“张老师放心，我不会迟到。
”
棠溪卓走出画室，手里还拿着那件米色棒球服。
这得还给柏灿吧……不知道他在哪儿呢，要是找不到，只能明天来带给他了。
画室在旧教学楼，没有电梯，连拐角楼梯的灯都是昏暗的。
棠溪卓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站了个人。
“老张多少雇的你？”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
直到那粉色头发被昏黄的声控灯照出一片光晕，棠溪卓才反应过来：“300，每天。”
“呵，一会儿跟我走，我雇你，500一天。”
柏灿闲散地掏出一支烟噙在嘴里，浑身上下摸索打火机，星球状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闪得耀眼。
因咬着烟嘴，他的话略有些含混不清。
棠溪卓倒是听明白了，但他有一瞬迟疑：“可是，我已经答应张老师了，我得来三天。”
“没让你爽约，我说的是下了这边课。”
柏灿勾唇，烟雾后，他的眸光微微闪动。
棠溪卓惊讶了。
他和张老师约的本就是午后至傍晚这段时间，光影洒进画室呈现出最完美的角度，但每天结束时也就不剩什么光线了。
他虽不是美术生，却也大概了解光线对作画的影响。
这时候雇他？
“加个微信。”
柏灿掏出手机，偏头示意棠溪卓，语气自然到仿若对面是一位熟知的朋友。
棠溪卓懵着拿出手机，看着对方一番自来熟的操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加上了好友。
申请信息上写着“柏灿。美术系大四。158……”
倒是坦诚。
同意了申请，他也学着柏灿的格式回了一条自己的个人信息，“棠溪卓，体育系大四，166……”
“先去吃饭。烤肉吃吗？”
在手机上随意点了两下，柏灿抬头简短地冒出一句询问。
这意思……是要跟他一起吃晚饭？
“不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咖啡店……请假，我去请假！”
说到咖啡店，柏灿的眼神眯了起来，只微微显露出一丝不虞，棠溪卓便觉得自己得改口。
他为自己解围的外套还在手里呢。
拒绝仿佛是一种过河拆桥般的不仗义。
“打个电话不能请？”
柏灿轻哼，转头在前面慢慢下楼。
“我们店管得严……”
“不就是吴腾开的那家店吗，他自己都一副不着四六的样子，还管你们呢？”
柏灿嗤笑，不以为意。
棠溪卓心中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见过你。你给我做过拿铁，拉花是一朵爱心。”
烟雾散开，萦绕在棠溪卓面前，他嗓子犯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柏灿在下一个拐角处踩灭了那根烟。
听他说爱心拉花，棠溪卓心里涌出一丝尴尬，那不过是店里的标配，怎么他说出来就……
“咳，奥。老板确实比较随意……但我们——”
“老吴，帮你的员工请个假。棠溪卓，一星期……该扣扣呗，但工位你得给他留着，随后还回去上班……什么关系？你管呢……滚，少他妈给老子瞎胡扯。挂了。”
还没顾得上拒绝，那边柏灿似乎已经帮他请好了假。
挂了电话，柏灿回头。
他不言语，眉宇随意挑着，嘴角勾出一丝弧度，似乎在说，帮你搞定了，你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棠溪卓好似在他眉眼之间看到了波光流动的星河。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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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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