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命运就是这么毫不讲理,那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他还能抓住什么来挽救自己这好像比烂尾还可怕的人生呢?
魏扶风锁好所有门窗之后,屋子里变得昏暗起来。
他忽然笑了一下,自己这个举动就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除了给自己添堵之外,没起到任何其他正向的作用。
魏扶风本来在床上倒着,颓得很,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起来,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房间,这个充满了一些美好回忆的地方。
墙上挂着的“师祖”依旧是当年的样子,魏扶风想起来蒋侃那个无奈又故作老成的小样,嘴角就忍不住提起来,一抬头看见黑压压的床幔,他的笑意不自觉地淡了一些。
魏扶风的目光屋里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那张桌子,是搬家之前,他带着蒋侃读书认字的主阵地,当然了,他们不是没有书桌,只是那会儿魏扶风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些藏心阁的东西,他不好给外人看,而且之前的房子还小,他更是不可能把蒋侃往那个小密室带。
太阴暗了,不透风,不透光,不好。
现在想想,那会儿蒋侃都不认字,就算真的把他带进去,他也不会知道什么。
魏扶风对自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语。
没话说了。
他重新躺了回去,魏扶风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他的生活,生命早就让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填满了,不说别的,就这些大大小小的物件,塞满了他的屋子,霸占了自己的视野,十分不厚道地让自己每时每刻的想起来蒋侃那个不省心的。
从前他可以随时赴死,因为想踩着他扬名立万的人数不胜数。
漂泊不定的人总想着求一份安稳,魏扶风也不能免俗,年轻时候没能体会到的亲情,他在自己的山羊胡子师父和自己这个便宜徒弟身上感受到了,只是师父仙逝,徒弟终将与自己陌路。
现在他依旧可以随时赴死,蒋侃只要想要他的命,随时可以拿走。
他命不好。
魏扶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现如今和蒋侃又牵扯出这样一段非常不应该的不正当不合适的关系,实在是……有辱斯文。
他忍着浑身酸痛,又将所有门窗上的门闩全部取下,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因为他这会儿又想通了一件事,蒋侃作为自己唯一的徒弟,当时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那些话,其实也就是他不想让自己难看的说辞罢了。
倘若是蒋侃快要被这下三滥的毒害死了,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定然也不会见死不救,一样的。
魏扶风之前说他救蒋侃一命,现在蒋侃又救他一命,其实是扯平了,这句话其实不对,他们之间绝对是算不清了,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一日不明朗,一日摆不到台面上来,他们之间就还是不干净的。
魏扶风没工夫也没那个心气儿出门,只是待到门外月明星稀之时,他才缓步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推开,却见蒋侃正坐在自己的门口。
听到身后动静的蒋侃迅速起身,目光死死钉在魏扶风身上,一点也撕不下来,魏扶风错愕之余,怎么也忽略不了蒋侃脸上的疲惫,尽管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有神那样亮。
“怎么不去休息?”
魏扶风有些头疼地开口问道,他本来的想法是趁着月黑风高,自己抓紧悄悄开溜,这样两个人多少还能留一点体面,但是蒋侃这么干,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等你,师父。”
蒋侃实在是不放心魏扶风,他怕魏扶风想不开,但是他又甚至师父是个不管是内里还是外壳都极其坚韧的人,自己和他这出闹剧,不过是闹剧。
他自嘲的想,不甘心肯定是有的,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保证自己和师父的关系不至于僵化。
“别叫我师父,我已经说了,我们之间……”
蒋侃声音有些颤抖地打断他道:“那徒儿还能去哪儿呢?师父?连您也不要我,我还能去哪儿?”
魏扶风愣了一下,“大千世界,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蒋侃?”
蒋侃自觉后退了一步,和魏扶风拉开了一点距离,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魏扶风身上撕下来,他偏过头,声音轻的好像一阵风:“是您将我拖回人间,又是您拉我入滚滚红尘,如今却要驱赶我离开您的世界,离开了师父,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魏扶风看见了。
看见了那一滴晶莹滚落的泪,“啪嗒”一声落在他的痛处。
“我在藏心阁时,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点一点往上走,这是好事儿啊,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希望你能走一条你喜欢的路,安全的路,可以强大到不需要我的庇护,新旧更替天经地义,早晚的事。”
蒋侃转过脸,睫毛已经被泪水沾湿,他的鼻头通红,就好像魏扶风给了他多么大委屈受一样,“我行走江湖,只是为了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是想要早点站到师父身边,我不想管什么江湖,我只要你。”
魏扶风心说自己果然是眼神不好,捡到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小狗。
蒋侃向来只会向人展示在即活泼开朗的一面,撒娇卖乖更是不在话下,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想法都被他压制住,那些不愿意被他示于人前的,都只有自己能看见。
魏扶风经常被他的眼泪攻击,那是他想要给魏扶风看的,今天的眼泪却不是,他不希望魏扶风看见他的痛苦,任何痛苦,都不想让他看见。
魏扶风:“我的作用是什么?”
他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怎么就离不开了呢?只是因为睡了一次吗?蒋侃的责任感大可不必这么强。
蒋侃:“我说我对师父有非分之想,师父又不信,我还能怎么说呢?我想要和师父你一起生活,想和师父一起坐看云卷云舒,如果师父实在放不下这个劳什子的江湖,那我也可以和师父一起四处走,救死扶伤,就这么简单。”
魏扶风没辙,只能两手一摊,实话说了:“我年轻时不做大夫,是个别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坏人,仇家无数,树敌无数,你做我徒弟跟着我就已经很连累你了,如今又有这个什么跟着我的想法,怎么,你是嫌你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蒋侃梗着脖子,“我不怕死。”
魏扶风火“噌”一下就上来了,不怕死,这么年轻这么张狂,真是反了天了,他的脸色骤然冷却下来,看起来吓人极了,蒋侃从小到大都非常听话,没见过魏扶风这个模样,但即便这样他也不害怕什么。
“好大的口气,你不怕死,我给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看你作死吗?怎么着,你非得这么要死要活的证明是我看走了眼,误收了你吗?”
蒋侃不动,感觉自己能听见一把刀插/进心里的声音。
眼见着他们之间就要陷入另一种僵局,忽然一个黑色的大鸟“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魏扶风脚边。
魏扶风余怒未消,狠狠剜了一眼蒋侃这个不把自己小命当回事的蒋侃,然后弯腰把大鸟捞起来,心说这鸟来的可真是时候。
上次蒲白鹭拿这鸟传信,还是为了告诉他蒋侃身世,这一次呢?这一次又是什么?
翻开那小巧的纸条,上面依旧是简明扼要的几个字。
“冯新,红玉山。”
魏扶风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他不是死了吗?
他之所以能这么笃定,就是因为此人正是他剑下亡魂,这位“冯新”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变态杀人狂,凡是皮相长得貌美,他都要将其掳走,杀害,再用自己的绝学,将那张貌美的人皮一点一点撕下来。
然后他会将被害者的衣服全数焚毁,值钱的东西则会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什么人,让他去当铺换钱,事成分人一半,因此也没有什么人不答应他。
此人会剥皮,更会易容。
他也就靠着自己的“手艺”舒舒服服过了两年。
魏扶风是个杀手不错,但是他从来不会做昧良心的活,当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终于不能袖手旁观,为了把这个冯新找出来,他不惜以自己为饵,钓他出来。
然后让他尝试了一把“凌迟”之苦。
至此,冯新才在江湖市井中消失,魏扶风不后悔杀他,他忘不了他被绑进密室时,看见人皮满墙时头皮发麻的感觉。
杀了他,绝对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魏扶风很确定这个人绝对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毕竟没人能在他剑下活着走出去,蒲白鹭估计也是想到这里了,所以才会找他回藏心阁。
蒋侃眼见着魏扶风的表情凝重起来,聪明如他,一下就猜到了这不是什么小事,他不等魏扶风开口把他扔下,而是主动要求其带上自己。
“我也去。”
魏扶风气笑了,“你知道什么了你就要去?”
“这个不重要,师父总想推开我,但我希望师父能看见我,然后知道我其实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了。”
魏扶风:“……”他什么时候觉得蒋侃是草包了?
“况且师父的身体还没有……”
魏扶风尴尬的很,他的思绪还飘在冯新这件事上,蒋侃一句话给他拉回来,而且还专挑他不愿意听的话说。
太不厚道了。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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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要是你脑子没在脑壳里,你就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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