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后的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沈念初在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中醒来。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顾池的告白，海上的烟火，还有那个他冲动之下偷来的吻。
想到那个吻，沈念初的脸又开始发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像只鸵鸟一样逃避了几分钟，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
当他打开房门时，发现顾池已经等在门外了。他斜倚在对面房间的门框上，手里拎着早餐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早，男朋友。”顾池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性感。
沈念初的脸“唰”地红了，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小声回道：“早……”
顾池低笑一声，走上前，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将早餐递给他：“走吧，江澈已经在楼下餐厅了。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去、去哪里？”沈念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跳依旧不稳。
“保密。”顾池卖了个关子，眼神里带着神秘。
早餐时，江澈看着他们紧牵的手和沈念初全程泛红的脸颊，了然地笑了笑，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抬头时，眼神会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完早餐，顾池果然拉着沈念初出了门，却没有去任何景点，而是带他来到了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的游戏厅。
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闪烁的霓虹灯光，充满了年轻活力的氛围。沈念初有些懵，他没想到顾池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来这里……做什么？”
顾池已经走到了兑换游戏币的机器前，一边操作一边回头对他笑：“抓娃娃。”
“啊？”沈念初更惊讶了。顾池，这个前职业运动员，现在是他男朋友的男人，居然要带他抓娃娃？
“我看别人谈恋爱都做这个。”顾池说得理直气壮，将换好的一篮子游戏币塞到他手里，“今天的目标，把那个最大的熊给你赢回来。”他指着角落里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棕色泰迪熊。
沈念初看着顾池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这个男人，在用他的方式，笨拙而又认真地，填补他曾经缺失的、属于恋爱的普通乐趣。
然而，顾池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抓娃娃这方面的天赋。那个冰冷的机械爪，似乎总在跟他作对，每次看似稳稳地抓住了目标，却在升到最高点时，无情地松开。
“啧，这机器有问题。”顾池皱着眉，投币的动作却不停。
沈念初看着他专注又有些懊恼的侧脸，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原来无所不能的顾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要不……算了吧？”看着篮子里的币越来越少，沈念初小声提议。
“不行。”顾池很固执，又投进几个币，“说了要给你抓到的。”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次尝试后，机械爪歪歪扭扭地落下，竟然真的勾住了那只大熊的标签，晃晃悠悠地把它带到了出口！
“成功了！”顾池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类似少年般的兴奋，弯腰从出口里把那个巨大的泰迪熊捞出来，塞到沈念初怀里。
毛茸茸的触感瞬间包围了沈念初，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抱着这只来之不易的熊，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感动。
“谢谢……”他的声音闷在熊毛里。
顾池看着他被熊衬得更加小巧的脸和那双盛满欣喜的眼睛，心满意足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男朋友，打道回府。”
他自然地接过沈念初手里装剩余游戏币的小篮子，另一只手牵起他，朝着游戏厅外走去。沈念初抱着巨大的熊，笨拙地跟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笑容。
然而，这份甜蜜的泡泡，在他们刚走出喧闹的游戏厅，踏入相对安静的商场走廊时，被一阵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
是沈念初的手机。
他腾出一只手，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闪烁的那个没有存储却熟悉到让他脊背发凉的号码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笑容僵在脸上，抱着熊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紧。
顾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瞬间的情绪变化和身体的僵硬，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念初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按掉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推销电话……”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再次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还是同一个号码。那铃声在此刻听起来，如同催命符一般刺耳。
沈念初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慌乱，下意识地就想再次挂断。
“接吧。”顾池的声音沉静下来，他松开了牵着沈念初的手，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如果是麻烦，告诉我。”
他的语气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说“有我在”。
沈念初看着顾池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怀里这只刚刚被他用心赢来的、象征着温暖和保护的熊，一直紧绷的、试图隐藏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手指，划开了接听键，甚至下意识地点开了免提。
一个粗鲁而充满戾气的男声立刻从听筒里炸开，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念初！你他妈终于肯接电话了？！躲啊！你再躲试试看！”
“我告诉你，许亓那孙子欠的钱，你别想赖掉！他跑路了，这账就得你来还！”
“之前说好的这个月十五号先还十万，钱呢？啊？影子都没见到！”
“别跟老子装死！我们知道你在哪儿！再不还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那个新傍上的男朋友，看起来挺有钱的啊？你说要是他知道你欠了一屁股债，还会不会要你？”
“最后三天！就三天！要是再见不到钱，后果自负！”
那边骂骂咧咧地说完，根本不给沈念初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忙音“嘟嘟”地响着，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沈念初刚刚构筑起来的所有幸福假象。
他僵在原地，抱着熊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巨大的泰迪熊差点掉在地上，还是顾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沈念初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商场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冰冷和绝望。刚才抓娃娃时的甜蜜和欢笑，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顾池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只巨大的熊接过来，轻松地夹在臂弯，然后空出的手，再次坚定地握住了沈念初冰凉颤抖的手。
“先回酒店。”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这一次，他没有牵着他走，而是半揽着他的肩膀，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带着仿佛失了魂的沈念初，快步离开了商场，打车回到了酒店。
回到顾池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顾池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放在沙发上，那温暖的棕色此刻看起来有些讽刺。他拉着沈念初在床边坐下，递给他一杯温水。
沈念初机械地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顾池没有催促，只是坐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他，等待着他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变换了角度，沈念初才终于动了动。他放下水杯，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对不起……顾池……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充满了无措和羞愧。
顾池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让他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不用说对不起，”顾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静而有力，“告诉我，怎么回事？许亓是谁？欠了多少钱？”
靠在顾池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沈念初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故事。
“许亓……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沈念初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苦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家条件不好，我爸妈……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帮他。”
“后来，我爸妈走了，留下了一点赔偿金和积蓄。那段时间，我很消沉，张明一直陪着我，开导我……我很感激他。”
“直到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他母亲重病，急需一笔钱做手术……他哭得很惨，求我帮他。我……我当时没多想，觉得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母亲对我也很好，就把爸妈留下的大部分钱，都借给他了。”
沈念初的声音开始颤抖：“可是……那根本就是个谎言。他母亲根本没有生病。他染上了赌瘾，欠了很多高利贷……他骗了我的钱去还债，去翻本……结果，越陷越深。”
“后来，要债的人找上了他，他走投无路，又跑来求我……他说只要再帮他一次，他一定戒赌，好好工作还我钱……我……我那时候心软，而且之前借出去的钱也要不回来，想着或许帮他渡过这次难关，他真的能改……”
他痛苦地闭上眼：“我把我剩下的积蓄，甚至用我的名义，在一些小额贷款平台借了些钱，都给了他……我以为，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赌博就是个无底洞……他根本没有改。他一次又一次地骗我，利用我对他的信任和心软……直到最后，他欠的数额越来越大，利滚利，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他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些债主……他们找不到张明，就找到了我。因为有些借款，是我的名义……而且，他们认定我和张明是一伙的，认定我知道他的下落，或者，认定我就该替他还债……”
沈念初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我之前的工作，就是因为被这些人不断骚扰、甚至闹到公司，才丢掉的……我试过报警，但他们很狡猾，手段层出不穷，而且那些借款合同……有些确实是我签的字……”
“我每个月赚的钱，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费，全都填进去了……可是，就像往大海里扔石子，连个响动都听不见……他们这次要十万，我……我根本拿不出来……”
他说完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念初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顾池一直静静地听着，揽着沈念初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怒火和心疼。他没想到，沈念初独自承受了这么多。父母的离世，朋友的背叛，巨额的债务，失业的打击……这一切，都压在这个看似沉默安静、实则内心柔软脆弱的青年身上。
而他，竟然还在自己面前，努力地表现出平静，甚至因为那只抓来的娃娃而露出那样纯粹开心的笑容。
顾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了，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沈念初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念初，看着我。”
沈念初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羞愧，像一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顾池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目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利用你善良的张明，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
“第二，不要怕。有我在。”
“第三，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的语气是那样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一种能够抚平所有慌乱和恐惧的强大安全感。
“可是……那笔钱……”沈念初急切地想说什么。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顾池打断他，语气不容反驳，“你不需要为那个人渣的错误，再背负任何东西。从今天起，你的债，就是我的债。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他捧着沈念初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放缓，带着无比的认真和深情：
“沈念初，你听好了。我喜欢你，是想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所以，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都和我有关。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伤害你，困扰你。”
“相信我，好吗？”
沈念初怔怔地看着顾池，看着他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狼狈的自己，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沉如海的爱意。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温柔地抚平了。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巨大的、难以承受的感动和释然。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嗯。”
顾池将他重新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的阳光正好，沙发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安静地坐着。房间内，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沈念初，在顾池的怀抱里，找到了漂泊许久后，终于可以停靠的、最安全的港湾。
他知道，前路或许依旧有麻烦，但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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