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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里红妆

子时刚过,整个皇城还在沉睡,朝阳殿却已灯火通明。

十二位嬷嬷环绕着铜镜前的李昭宁,像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镜中少女眉眼如画,肌肤胜雪,此刻却紧闭着双眼,任由她们摆布。梳头嬷嬷手持沉香木梳,一梳一梳从头梳到尾,嘴里唱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回荡,昭宁的睫毛微微颤动。

开脸时丝线绞过脸颊,细微的刺痛让她清醒了些。她睁开眼睛,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眉被修成远山黛,唇点了朱红口脂,平日素净的脸上敷了厚厚的珍珠粉。嬷嬷们的手在她发间穿梭,将乌黑的长发一层层盘起,堆成繁复的云髻。

然后,是那顶凤冠。

八个内侍合力才将它稳稳捧来。内务府三百工匠,耗时三年,用赤金累丝掐出九凤朝阳的样式。每一只凤凰的眼珠都是拇指大的红宝石,尾羽上镶嵌着南海贡来的明珠,整整一百零八颗,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冠体四周垂下的金丝流苏上,缀着细如米粒的东珠,稍一动便清脆作响。

“公主,低头。”

凤冠落在头顶的瞬间,昭宁觉得颈子一沉。那不是寻常的重量,是皇室威仪,是十里红妆,是无数人羡慕的“天赐良缘”。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这是母后教她的,公主的脊梁,什么时候都不能弯。

天将破晓时,皇后来了。

一身明黄凤袍的皇后站在女儿身后,看着镜中盛装的昭宁,眼眶忽然就红了。她挥手屏退众人,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昭宁,”皇后声音哽咽,“让母后……再看看你。”

昭宁转过身,仰头看着母亲。皇后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从眉眼到下颌,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

“我的昭宁长大了……”皇后喃喃,“明明昨日还是个揪着母后衣角要糖吃的小丫头,怎么今日……就要嫁人了呢?”

“母后。”昭宁握住母亲的手,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声音也在发颤。

皇后深吸一口气,从身后女官捧着的檀木匣中,取出一方红盖头。不是寻常的锦缎,而是西域进贡的霞影纱,薄如蝉翼却又密不透光。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是江南十八位绣娘赶了半年才绣成的。

“这是你外祖母传给母后,母后今日传给你。”皇后将盖头展开,声音温柔而郑重,“愿我的昭宁,从此夫妻和睦,白首同心。”

盖头落下前,昭宁看见母亲的手在微微颤抖。

视线被隔绝的刹那,世界变成一片朦胧的红。她只能透过纱的纹理,隐约看见人影晃动,听见脚步声、低语声、物品碰撞声。有人扶起她,一步步向外走去。

殿门外,鼓乐声骤起。

是《凤求凰》。宫廷乐师三百人,从宫门一直排到正阳门外。笙箫管笛,钟鼓琴瑟,声震九霄。

昭宁被搀扶着上了凤辇。三十六人抬的辇车,四面垂着金丝帘,帘上绣着百子千孙图。前方是九对骑白马的金吾卫开道,后面跟着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这是大周朝开国以来,公主出嫁最隆重的仪仗。

“起轿——”

礼官尖锐的声音穿透鼓乐。凤辇缓缓抬起,平稳得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出了宫门,喧闹声扑面而来。

街道两侧早已被羽林卫清道,但跪在警戒线外的百姓依然挤得水泄不通。昭宁透过盖头和帘幕的缝隙,能看见攒动的人头,能听见震天的议论:

“快看!那就是朝阳公主的凤辇!”

“天爷,这嫁妆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啊!”

“听说公主容貌倾城,性子又温和,真是便宜了谢家小子!”

“谢小将军也不差啊!十八岁上战场,二十岁封将军,如今才二十二,已经是镇北侯世子了!”

“英雄配美人,天造地设!”

“镇北侯府祖坟冒青烟了……”

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昭宁坐在辇中,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袖口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是她亲手描的样子——母后说,女子出嫁的嫁衣,总要自己绣上几针才算圆满。她绣了整整三个月,每一针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她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宫人们私下议论的谢临风:少年将军,白马银枪,曾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想的是父皇提起他时赞许的眼神;想的是母后说“谢家儿郎品性端正,可托终身”。

她想,这样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

“公主,”贴身侍女青黛在辇外小声提醒,“快到镇北侯府了。”

昭宁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

***

镇北侯府正门前,谢临风一身大红喜服,背脊挺直地站在石阶上。

阳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这张脸是英俊的,甚至称得上惊艳,可此刻却像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没有丝毫表情。

鼓乐声越来越近,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谢临风的目光掠过喧闹的长街,掠过飘扬的彩绸,掠过一张张写满艳羡的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远处——城西的方向。

那里有一条安静的梧桐巷,巷子深处有个小院,院里种着一株西府海棠。这个时节,海棠该开花了。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会拿着扫帚,轻声哼着江南小调,慢慢扫着落花。

晚晴。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指尖掐进掌心。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阳光下,他跪在父亲的书房里,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父亲,儿子不能娶公主。儿子与晚晴……早已私定终身。”

镇北侯谢擎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混账!那是圣旨!是皇恩!你想让整个谢家给你陪葬吗?!”

“儿子愿带着晚晴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谢临风没有躲,血从嘴角渗出来。

“隐姓埋名?”谢擎气得浑身发抖,“谢家世代忠烈,百年基业,就毁在你这个不肖子手里?你睁开眼看看!这府里上上下下三百口人,你的叔伯兄弟,你的母亲姐妹——你让他们都跟着你去‘隐姓埋名’?!”

“可是晚晴……”

“林晚晴……”谢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为父可以容她。等你娶了公主,过个一年半载,寻个由头,纳她为妾。这是为父最大的让步。”

“妾?”谢临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悲凉,“晚晴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儿,凭什么做妾?!”

“就凭她是罪臣之女!就凭你娶的是当朝公主!”谢擎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临风,为父知道你对那丫头有情。但情分再重,重不过家族,重不过皇命。今日你若敢逃,明日谢家就是第二个林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那天他在书房跪了一夜。

天亮时,母亲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他哭。母亲的眼泪滴在他颈间,滚烫的,烫得他心口发疼。

“风儿,”母亲哽咽着,“娘知道委屈你了……可咱们谢家,输不起啊。”

他最终低下了头。

不是认命,是暂时屈服。他想,先娶,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他总是要想办法的,晚晴还在等他。

“世子爷!公主的凤辇到了!”

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临风抬眼,看见那架金碧辉煌的凤辇停在府门前。鼓乐声停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礼官高唱:“请驸马迎公主下辇——”

他深吸一口气,走下石阶。

帘幕掀开,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腕上戴着赤金嵌宝的龙凤镯。谢临风伸手去扶,触到的瞬间,两个人都微微一僵。

她的手心微湿,是汗。

他的指尖冰凉,像冬日的寒玉。

昭宁搭着他的手下了辇,盖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透过那层薄纱,她只能看见他绣着银线云纹的靴尖——玄色靴面,银线绣着流云纹,针脚细密精致。

她忽然想起,听说谢临风惯穿战靴,这双应该是为了婚礼特意准备的。

“公主,小心台阶。”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昭宁轻轻“嗯”了一声,被他搀扶着,一步步走上侯府门前的青石台阶。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正堂,两侧站满了宾客。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审视的、羡慕的。

正堂里,香案高设,红烛灼灼。

镇北侯和夫人穿着礼服端坐上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昭宁敏锐地察觉到——侯爷的眼神有些飘忽,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一拜天地——”

礼官的声音拖得很长。昭宁转身,对着门外青天跪下。谢临风在她身侧跪下,动作干脆利落,衣摆带起一阵风。

“二拜高堂——”

转身,对着父母叩首。起身时,盖头晃动,昭宁瞥见谢临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

“夫妻对拜——”

这是最关键的仪式。昭宁转过身,面对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她弯下腰,凤冠上的流苏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也弯下腰,大红喜服的前襟拂过地面。

起身的刹那,盖头扬起一角。

昭宁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仁深黑,眼尾微微上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像一口古井,投石无声。

她的心忽然往下一沉。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鼓乐声、贺喜声再次响起,像潮水般将两人淹没。谢临风牵过红绸的另一端,这一次,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

冰凉。

彻骨的冰凉。

昭宁被簇拥着往东院的新房走去。红绸在两人之间绷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她跟着他的脚步,走过回廊,穿过月洞门,耳边是嬷嬷们絮絮的吉祥话,眼前却只有那片朦胧的红,和红绸那端模糊的背影。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百子千孙帐,鸳鸯戏水被,桌上摆着合卺酒,一对红烛已经点燃,烛火跳动着温暖的光。

昭宁在床边坐下,嬷嬷们说了些规矩,便鱼贯退出。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那是前院的宴席还在继续。

昭宁静静坐着,凤冠压得脖子生疼,可她不敢动。母后说过,新妇要有新妇的样子,要等夫君来揭盖头,要等合卺酒,要等……洞房花烛。

时间一点点流逝。

红烛已经烧了半截,烛泪堆成小山。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小了,月色爬上窗棂。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

昭宁的心提了起来。她听见门被推开,听见踉跄的脚步声,听见小厮压低的声音:“世子爷,您慢点……小心门槛……”

然后,是一个醉意朦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出去。”

“爷,您还没揭盖头……”

“我说——出去!”

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小厮不敢再劝,脚步声退去,房门又被关上。

昭宁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她听见谢临风在屋子里走动,听见他倒茶的声音,听见他重重坐在椅子里。

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驸马?”

没有回应。

“谢临风?”她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

她咬了咬唇,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角。

透过缝隙,她看见谢临风坐在窗边的圈椅里,背对着她。大红喜服衬得他肩背宽阔,可那个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寂与抗拒。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书,可他的目光却落在窗外,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月光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冷银。

昭宁慢慢放下盖头,重新坐直。

红烛还在燃烧,烛光将她盛装的身影投在墙上,拖得很长,很长。

那一夜,镇北侯府东院的新房里,红烛燃尽,天光渐亮。

新郎未曾揭盖头。

新娘未曾卸妆。

只有那方绣金凤凰的红盖头,在晨光中渐渐褪去鲜艳,露出底下苍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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