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的蝴蝶花灯晃了晃,绢面蝴蝶翅膀上的金粉在月光下闪了闪,像是撒下了辉光般。
卫执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你是谁?”卫执的声音清冷,像落在竹叶上的雪,手悄悄往袖中缩了缩——那里藏着几根银针,这袖中乾坤的功夫还是师父传给他的,因着他身子弱,于武学一道上有着天然的不足,这功夫是为数不多不需要太多内力便能发动的功夫,对他来说用来防身刚刚好。
宁行舟这才回神,想起自己现在还在人家的墙头,和浪荡子一般盯着人家脸看,尴尬的笑了笑,却没半点心虚,一个纵身翻下墙,讨好的把蝴蝶花灯往前递了递,笑着道:“我是宁行舟。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山月’啊?这词写得好,比我太傅教的那些酸文有意思多了!”他说着,还伸手指了指素笺上的“雁南归”三字。
卫执听到宁行舟的名字按在袖箭上的指尖顿了顿,没接花灯,只站起身作揖:“卫国质子卫执,见过太子殿下。”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带着种疏离,语气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宁行舟感觉到卫执不欢迎的态度,但是本就是脸皮厚的性子也不在意什么,挠了挠头,把花灯往石桌上一放——绢面蝴蝶栩栩如生,像是马上要翩翩起舞般。
“我不是有意冒犯你。”他解释道,“就是外面人太多,想找个地方躲躲。你这儿倒清净,比外面有意思多了。”
院外忽然传来几声烟花炸响,漫天绚烂映在卫执眼底,却没染上多少暖意。宁行舟瞧着他这模样,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又把那半块糖糕掏出来,递到他面前:“喏,甜的,你尝尝?外面买的,刚出炉还软乎着呢。”
卫执抬眸看他,月光下,宁行舟的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手里的糖糕还冒着点热气。也不知道宁皇是怎么教导的这太子,怎么养成个这么傻的性子,瞧着像是颅内有疾。
“太子殿下,”卫执没接那半块糖糕,声音轻了些,“此地是质子居所,殿下久留恐不妥。”
宁行舟还想说什么,墙头又传来一生轻响,两人顿时望去,只见叶空明正在墙头不上不下的。
“叶空明?你怎么在这?”宁行舟疑问。
“你问我?宁行舟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宫里的宴会马上就要散了,我看你还没回来急匆匆来找你你居然还有脸问我?!”叶空明气急败坏,眼看着夜宴要散场,到时候他定是要跟着父母回府的,但是见人还迟迟未归才出来寻人,要不是他眼神好看见了那蝴蝶花灯一路洒落的金粉,还不知道要去天南海北找人呢!
宁行舟这才反应过来,外面既然已经燃了烟花那便是快过亥时了,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啧了一声,抓起石桌上的蝴蝶花灯,又看了卫执一眼,像想起什么似的,把花灯和糖糕往他手里一塞:“这个给你!明日我再来看你,带更好吃的来!”
话音未落,他已拉着叶空明转身翻出墙,玄色衣摆扫过墙角,只留下卫执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盏还带着暖意的蝴蝶花灯。绢面蝴蝶在月光下轻轻晃动,他指尖捏了捏糖糕,眼底有一些淡淡的不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看来宁国这位太子殿下的的确确是脑子不太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东宫早课结束的钟声还在皇城上空回荡,宁行舟就已按捺不住。他对着太傅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将人送走,便急急忙忙的溜出了宫,走之前还不忘从东宫小厨房里揣了两盒刚出炉的桂花酥,脚步轻快地往城南质子别院赶。
照样从昨晚的墙翻过去,庭院里的竹影正斜斜映在石桌上。院里没见人,宁行舟绕过小竹林往里走去,出了小竹林宁行舟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的卫执。
卫执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长衫,手里握着支狼毫,正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晨光透过窗子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将睫毛染成浅金色,连带着桌上那盏昨夜留下的蝴蝶花灯,都添了几分暖意。
“卫执!”宁行舟大咧咧地走过去,将桂花酥往石桌上一放,“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我宫里小厨做的桂花酥可是一绝,刚出炉还热着,甜而不腻,你快尝尝。”
卫执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私闯民宅却不自知的人。
“太子殿下怎么在这?”
“昨晚说好了今天来给你带吃的,君子一言,我怎么能反悔。”
谁跟你说好了,卫执看着眼前的人,感觉有些心累,深深的叹了口气,“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卫执的,尽管说就是,卫执不过是一区区质子,用不着殿下这么费心。”
卫执自母亲逝去后,在卫国就处处小心,走一步需谋算百步,母亲的遗愿,师父的叮嘱时时缠绕着他的思绪,来宁国这两年虽说不得自由,确是卫执难得的清静日子,没人在意他他便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平静日子过多了,人也变得更平和,也没心思和宁行舟弯弯绕绕,毕竟自己一没万贯金银,二没滔天权势,卫执实在不明白这宁国太子上赶着凑过来所图为何。
“卫兄怎么这么说,我实在是因为和卫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卫兄居然以为我有所图,果真是冤枉。”宁行舟故作伤心状。
卫执没说话,但是又悄悄在心里给宁行舟记了一笔---戏精。
看宁行舟打定主意赖着不走,卫执也不再管他,他现在的境地左右不会再差到那去,宁国总也不会让他死在宁国境内。于是又低头落笔写自己的字去了。
宁行舟见卫执懒得理他,也不觉失趣反而自来熟的给自己斟了杯茶。凑过去盯着素笺上的字看:“这字写得真好看,比我强多了。不过‘月华如水’这句,倒不如你昨夜那半阙《鹧鸪天》有味道——对了,你昨晚怎么没把词写完?是不是被我打断了思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石桌上的蝴蝶花灯,一会儿又探头去看卫执砚台里的墨浓不浓,活像只停不下来四处撒欢的狗。
卫执终于停下笔,抬眸看他,眼底带着几分不耐:“太子殿下今日不用处理东宫事务?还是说,殿下的早课,就只学到‘扰人清静’四个字?”
“处理事务哪有来看你重要。”宁行舟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歧义,耳尖悄悄泛红,却又强装镇定的咳了咳,“再说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也闷,来陪你说说话,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卫执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眼底掠过一丝促狭,指尖轻轻敲了敲素笺:“殿下若是想同我说话,不如和我对对词?就以‘月’为题,殿下先来。”
卫执此人往常都冷清清的,如今眼里都是狡黠,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小狐狸的样子,宁行舟本就对这张脸毫无抵抗力,不禁看呆了去,脑子空空顿时涨红了脸:“我……我今日没带脑子,下次,下次再对!”
“哦?”卫执拖长了语调,身子微微前倾,声音轻得像羽毛,“殿下昨日翻墙时,脑子倒是挺灵光,怎么今日反倒不顶用了?还是说,一见到我,殿下的脑子就不够用了?”
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宁行舟只觉得脸上发烫,像是整个脸颊都烧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怎....怎么会。。”他小声的结结巴巴反驳,眼神却不敢再看现在的卫执,只盯着地上的发呆,活像个被抓包的小孩。
卫执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算再老成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清浅,像竹叶拂过水面,落在宁行舟耳里,竟让他觉得比宫里最顶尖的乐师奏的曲子还好听。
自那以后,宁行舟更是变本加厉。每日一有空闲就往质子别院跑,有时带点心,有时带诗集,有时甚至扛着一把剑,扬言要和卫执“切磋”——当然,每次都是他自己舞得满头大汗,卫执只坐在石桌边,边看边点评,看免费的表演看的津津有味。
日子久了,太子殿下也嚣张的不避人了,东宫的下人、随身跟护的暗卫,都知道太子殿下天天往质子别院跑,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这日早朝结束,宁皇把宁行舟叫到了御书房。御书房里燃着檀香,宁皇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脸色看不出喜怒:“行舟,近日有人奏报,说你每日一有闲暇,就往城南质子别院跑,可有此事?”
宁行舟心里一虚,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回父皇,确有此事。卫执孤身一人在宁国为质,身边无亲无故,儿臣认为我宁国向来知礼,应当尽地主之谊,但父皇国事繁重,所以儿臣便想常去陪他说说话,免得让人说我们宁国不知礼数。”
“满嘴胡话。”宁皇放下奏折,笑着骂他一句,知道多半是这小子看人家长得好看又与平常见过的人都不同,这才一时兴起,毕竟知礼这字从宁行舟嘴里说出来就像个笑话,从小仗着自己和他母后的宠爱,招猫逗狗上房揭瓦,今天拔了这个老师的胡子,明天又和哪哪家的公子打架,要不是因着身份,早就被人套了不知多少次麻袋了。
“你就算是觉得卫执有趣,那也要收敛一点,你可知,你这般频繁地去见他,会让朝臣怎么想?宁国太子竟不顾身份天天赖在质子院里,传出去让人笑话.”
宁行舟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确实是觉得觉得卫执一个清冷冷的人儿,甚至不如自己年岁大却一副七老八十的性子看着有趣,总是叫人忍不住去逗他。
宁皇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真是让我和你母后宠坏了,天家的孩子哪有你这般性子的。我不管你和卫执如何相交甚晚如何兄弟情谊,以后你给我收敛一些!”宁皇觉得自己需要找机会给宁行舟磨砺磨砺,好让他知道人心险恶。
“儿臣知道了”
宁行舟此时心里郁闷,却也老老实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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