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的时间似乎过的比以往感觉还要快,周六的英语培优班,教室里的空气比平时更添几分慵懒。
江故玥咬着笔帽,对着眼前一道复杂的完形填空发呆。眼前的这道题对她来说并不算难,选项的答案往常她看一眼就能选出正确的那一个,今天却只感觉一堆字母在纸上飘来飘去。
阳光透过窗外防护栏的缝隙,在习题册上投下一条亮黄的光带,灰尘在光带中缓缓飞舞。
讲台上白潇老师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
江故玥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静电白板贴背后的玻璃板,磨砂玻璃对面贴着往年竞赛的宣传海报,边角有些卷曲露出一些空隙。忽然间,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骤然撞进她的脑海。
也是这样的午后,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照着。
好像有什么记忆被她遗忘了,是什么呢,光线落在手上,她将五指合拢,光线好像是从掌心中发射出来的一样,想到这里,江故玥不禁笑了起来,她还真幻想过成为会发射光线的魔法少女。
那时她刚上三年级,正是最沉迷于幻想“魔法”和“异世界”的年纪。每天最喜欢的动画片是某个小魔仙节目,梦想是成为魔法少女经历冒险,探索世界。某个周六,她也是这样早早来到补习机构,离上课还早,她百无聊赖地在这栋熟悉的教学楼里乱逛。
江故玥的妈妈是成功的商人,早年间东奔西走去谈项目,她就被丢给邻居家的姐姐照顾,白潇姐姐就在这个机构上课,而她也自然而然成了这里的常客。
因为白潇老师带了很多不同年龄阶段的班级,江故玥没办法一直待在教室里面旁听,那时候的白潇还没有当上副校长,有些家长会在意有小孩一直在教室里捣乱,所以为了照顾她那时候还闹了不少麻烦。
教室外面等候区的椅子上总是坐满了家长,也没有什么空教室能让她暂时待着,老师的办公室更是没有。周内没有课的时候教室就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她只能在教室外面乱窜,或者坐在地上看妈妈寄回来的书。
那是一个平常的假期午后,记忆里的那个自己,那天因为起晚了没带书,在办公楼里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冒险。像个小小的侦探,把脸紧紧贴在现在这个教室门外的玻璃墙上,透过贴着巨幅机构海报与边框的缝隙,窥视着里面另一个提前来自习的班级。寻找可以通往异世界的登陆点。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第二列第二排的一个小姑娘,瞧着约莫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扎着中规中矩的马尾辫,浅粉白色的运动卫衣,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表盘泛着光的石英表。
玻璃夹缝中的世界是支离破碎的,凳子腿在我眼中是扭曲盘旋的黑蛇,人像是搅成一堆的五官漩涡,金色的阳光散成各色七彩的光。
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中,只有她还没有被像素块给融掉。
那个穿着浅粉色卫衣、坐得笔直的女孩。在一片被她幻想成“能量漩涡”的模糊光影里,只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是清晰的、稳定的,像风暴中心静谧的风眼。
“我盯了她很久……这好像就是我要找到的天赋异禀的伙伴。”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觉得她好厉害觉得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伙伴。想和她一起拯救世界,还偷偷从姐姐给班上同学准备的糖果袋里,精挑细选了一颗粉红色的荔枝糖和几颗榛子巧克力,鼓足了勇气想进去问问她的名字,想认识这个在异世界能量场中都能保持清晰的、注定不凡的伙伴。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是被突然路过的教务老师叫走帮忙,等再回来时,那个班的课已经开始了,她最终没能推开那扇门。那颗荔枝糖,好像最后被她自己吃掉了,甜滋滋的,不亏是她精挑细选的,却带着一点未竟冒险的淡淡遗憾。
江故玥的思绪猛地收回,讲台上的白潇老师已经开始讲下一个部分,看着某个走神的少女,悄悄走到她桌前指了指自己现在讲到的部分,然后转身去提醒下一个不认真听课的同学。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浅色的卫衣虽然是不同的款式、一丝不苟的马尾、专注的神情、还有那截白皙的、如今可能因为天热没戴手表的手腕……
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带着光环的天赋异禀的伙伴的形象,瞬间与那个清冷沉默的同桌重合了起来。
原来那么早之前,在她甚至不知道她叫盛晗的时候,她就曾经那样认真地注视过她。
一种奇妙的、仿佛命运般的连接感,悄然在她心中滋生。之前所有对盛晗的“好奇”、“好胜”以及那莫名涌起的“保护欲”,此刻似乎都找到了更深的源头。
她不是开学第一天突然空降的“麻烦”。
她是那个她曾在玻璃窗外,怀着最纯粹的好奇与欣赏,偷偷观察了很久的,闪闪发光的人。
真的,那个女孩真的是她嘛。还是和那天的经历一样,只是一个看起来光怪陆离的梦。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盘踞了她所有的思绪。讲台上白潇老师的声音变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阳光依旧在那道尘埃飞舞的光带里缓缓移动,她却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失了焦,唯有脑海中那个清冷的身影,清晰得灼眼。
下课铃响,周围的同学如同退潮般喧闹着离去。江故玥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讲台。最后一批背诵课文的同学也要离开了,白潇姐姐在整理这堂课用过的教案准备回家。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早就已经背过了今天要求的内容,往常应该准备收拾教室卫生,做好回家前的最后一点准备。
江故玥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姐姐是不是还记得那个女孩,可是时间太过久远,就连自己都觉得那是一个梦。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呢。
“江故玥,魂儿都被完形填空勾走了?”
白潇姐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微凉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江故玥吃痛,捂住额头,哀怨地抬头,对上一双洞察一切的、含笑的眼眸:“姐……哪有,我在进行一场深刻的思想斗争。”
“哦?在你这片贫瘠的知识荒漠里,发生战争了?”
白潇一边熟练地将散乱的讲义归拢,一边打趣她,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连她耳垂上那枚小巧的珍珠耳钉都显得温润起来。
“比那个厉害。”
江故玥帮着白潇把歪斜的椅子一一推回桌下,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姐,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大概三年级那会儿,有个周六下午,我扒在你教室门外的玻璃上,像只壁虎一样,看里面一个班上课?”
白潇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侧头想了想,笑道:“你哪天不像只猴子一样在我教学区乱窜?捅的篓子可不少,不是差点把巨幅海报抠个洞,就是坐走廊正中间看书,被投诉挡了家长的路。”
“哎呀,不是那种。”
江故玥急了,努力比划着,试图从混沌的记忆里打捞最清晰的影像,“就是有一次……特别安静,我就趴在那条玻璃缝那儿,看里面一个女孩子,穿的粉白色卫衣,坐得特别直,像一棵小白杨。我还……我还从你准备奖励学生的糖袋里,偷了一颗粉红色的荔枝糖想给她来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久远年代的羞涩。
白潇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转过身,靠在收拾干净的讲桌边,认真地看向江故玥,眼神里多了几分追忆和思索。光线勾勒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回溯。半晌,她才不太确定地开口:“好像……是有这么点模糊的印象。那天你是不是还被教务李老师抓了壮丁,去仓库搬新来的练习册了?回来的时候小脸灰扑扑的,嘟着嘴能挂油瓶,碎碎念说巧克力化了都没送出去。”
“对,就是那次。”
江故玥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是迷航的船只终于看到了灯塔的微光,“姐姐,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吗,她叫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叫盛…,”
她的心提了起来,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紧紧盯着白潇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潇微微蹙起精致的柳叶眉,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努力在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打捞:“那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正是机构刚开业,一天八节试听课,我带了好几个平行班的课,学生流水一样……样子是真记不清了,名字嘛……”她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歉意,“好像没什么特别印象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你好像很久没有提起她了。”
巨大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江故玥的肩膀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垂落,掩住眼底的失落,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太阳晒得人晕乎乎的,突然想起来了。”
她没敢说觉得盛晗就是那个女孩,万一不是,这岂不是闹了笑话。
白潇打量着她瞬间蔫下去的样子,像一棵被晒昏头的小草,若有所思。她没再追问,只是自然地接过江故玥手里抱着的几本厚重的教学参考书,柔声道:“走吧,先回家。胃空了,脑子就更转不动了。今天楼下李奶奶的卤味摊出了新品虎皮凤爪,可以去尝个鲜,奖励你今天……嗯,努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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