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道白晃晃的刀刃在空中闪过,划出刺眼的亮光。
和煦的阳光瞬间被淬上几分蚀骨寒意,朝二人袭来。
还不待裴定柔反应,人便被往树后一推。
韩赴抽出佩剑同几人缠斗起来。
原本车来人往、一派祥和的景象瞬间被这群不速之客砍了个粉碎。
周围多是农人游商,哪里见过这样的厮杀场面,众人惊慌失措,立时化作鸟兽散。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人语鸟鸣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兵刃相接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裴定柔躲在树后,紧紧攀住粗壮的树干,指甲随即陷入树皮粗糙的纹理中,指腹因过于绷紧而泛白。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跳却如鼓擂般在胸腔震鸣,双腿好似绑了沙袋,动弹不得。
裴定柔杏眼圆睁,被吓得面无血色。饶是四肢因战栗开始发软,她丝毫不敢发出声响,怕扰了韩赴思绪。
兵刃划破空气,簇簇作响,带起一道道凌厉的劲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头一回出宫,二人便遇上这样惊险的场面。
皇城之畔,天子脚下,竟然有人罔顾法纪,肆意害人,难道不怕被巡视的郎官逮住,绳之以法吗?
惊惧之余,疑惑渐生。
这些人从何而来,又为何要突然袭击他们?
像话本中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贼,总会在动手前威吓人几句,迫使对方交出钱财。
可方才尚不及交谈,他们便提刀来砍,着实不像是为了银钱。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裴定柔脑内混沌一片,越想越乱,索性将注意力拉回来,死死盯着面前搏杀的几人。
几个农人生得魁梧有力,操刀执剑,毫无顾忌地挥砍着。
好在韩赴武艺高强,纵然对方人多势众,他以一对多,却丝毫不落于下风。
对方的几次攻势皆被长剑挡回,愈发恼怒,手中挥砍之力有增无减,几乎要将面前空气截成两段。
韩赴身形敏捷,一一避过敌方锋刃,周旋之中窥伺破绽。
他腕间巧劲带动之下,剑花冷冽,剑气震荡,化作无形却锐利的刃墙,强行阻住对方前迈的步伐。
裴定柔看不懂招式,却慢慢发现这几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首的那人,刀口几次试图绕过韩赴往树这边砍。
她心中愈发疑惑。
既非求财,那便是报仇。
莫说结下前仇旧恨,自己同这些人连见都不曾见过啊。
莫不是为报私仇,结果认错了人?
缠斗片刻,一人终于力竭,不及闪躲便被韩赴刺中腰腹。
只听得哀呼一声,血花洒向半空,那人便应声落地。
又是一剑,西首的两个贼人便被划破腕子,武器随即砸到脚边,待要拾起再战,肩上便多了一道口子。
余下几人见势,不仅没有起逃念,攻势反而愈发猛烈。
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刀光剑影中,一朵朵血花绽放,将原本澄净的双眸染上鲜红。
红得有些发黑。
耳畔传来惨烈的哀嚎,声声嘶吼,震得人耳膜发痛。
裴定柔只觉眼前被蒙上一层血红色的水汽。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盖去这朦胧模糊,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势落下,一路往下颚滚去。
裴定柔下意识抬手去摸,指腹湿润,唇边尝到咸味,才发现自己竟在流泪。
几乎是在她觉察到眼泪的瞬间,泪珠便毫无止尽般从眼眶滑落。
擦了又落,擦了又落。
韩赴不欲拖延,长剑利落翻舞,接连刺中几人要害。
一番厮杀缠斗总算结束。
他收了锐气,杀意也在剑身回鞘后消失大半。
韩赴皱眉,目光深深。
方才还猖狂挥舞爪牙的贼人,现在已化作毫无气息的几具尸体,杂乱地横在地上。
此番路途袭击,颇为蹊跷。
这些人招式凌厉狠辣,绝非寻常乡野农人,亦非见财临时起了歹意的贼寇,而是特地埋伏在此的杀手。
且是冲着夺取裴定柔性命来的。
但她深居皇宫,性格率真,向来不与人结仇怨。
况且裴定柔这次出行,并不大张旗鼓,身后也未跟成群的宫人侍从。
即便出城,也是她临时起意,旁人又如何能预知,提前设下埋伏。
况且刺杀皇室,乃是累及宗族的死罪。
什么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嘉玉公主。
饶是脑内疑团密布,他来不及追溯细想,便急着转身去查看树后的情况。
树后之人身形纤纤,仍旧乖顺的站在那里。
树干粗壮,本是能将她整个人完全遮蔽住的。
可她似乎很是担心他安危,前头半晌没动静,便悄悄探出来小半个身子。
韩赴走近几步,只看了一眼,心尖便发颤。
小公主惊魂未定,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一手抓着树将身形强行撑住,一手却死死揪住衣襟,不敢发出半点哭声。
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定柔见韩赴走过来,知道一切无虞,鼻间酸涩,衣襟上的手才敢松了力道,人随即发出微弱的抽泣。
“受伤了吗?”
她摇了摇头。
有他在前头挡着,那些人根本没有迈过来的机会,自然也不会伤到她。
裴定柔目光上下扫着,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你伤到哪了吗?”
刚刚经历那般搏杀,刀光剑影交错,瞧着韩赴只顾专心拆招反制,身上虽未见大的伤痕,亦没听到他呼痛。
却不知身上是否被划了什么小口子,而他自己一时未曾察觉。
眼前忧患已解,见她如此紧张,韩赴便生了逗弄心思。
他故意张开双臂,朝裴定柔道:“我也不知道,是伤到哪了吗?”
一副等着她好好来检查的无辜模样。
她往前才迈出半步,便觉双足发麻,人几乎直愣愣地往他这边栽下来。
韩赴眼疾手快,顺势将人接住。
裴定柔抬头检查他脖颈,未见什么伤口,又顺着大臂往下摸,在胳膊上捏了捏,才松了一口气。
又见他眼底笑意,方知韩赴故意逗她,生了几分恼意。
“我腿都吓软了,你还逗我!”
她恶狠狠地埋到韩赴胸口,使劲将脸上泪痕往他衣服上蹭。
韩赴眸中笑意更甚,索性扣住小公主腰,将人往怀里裹,任由她在怀中施为。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不由分说上来就砍啊。”
裴定柔停了动作,只是仍旧抱着他不撒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说罢,她从韩赴怀中稍稍外撤,眼睛盯着他:“是不是朝我来的?”
韩赴有些意外:“嗯?”
裴定柔吸了吸鼻子,往地上一指,沉声道:“我刚刚都看到了,他们几个一直想往我这边来,然后被你的剑挡住了。”
方才那样刀来剑往的血月星场面,依照小公主的性子,他以为她会害怕得闭了眼睛。
不成想她虽然惧怯,到底是将整个过程都收到了眼底,甚至细心地注意到了那几个人的意图。
确实是为刺杀她而来。
“可是我没见过他们,应当是谁雇他们在此的吧。”
话本中常见的买凶杀人的情节,她算是亲身经历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又是因为什么而厌恶生恨,乃至于要取她的性命。
现下几人没了气息,尸首横在那里,粗布衣裳早被鲜血浸透。
裴定柔不敢再看那些狰狞的面容,觉得双足麻软缓解不少,便拽了拽韩赴袖口:“咱们走吧,回去好不好。”
时间将将到中午,离她同阿耶约定的黄昏,还有半日功夫。
按理说,裴叡好不容易允准她出宫一次,定要逛足逛够才肯罢休。
二人原应绕着城郊林子再逛一圈的,只是突逢变故,裴定柔哪里有心思继续逛下去。
若是再待下去,万一还有其他歹人,纵然韩赴武功高强,只怕也疲于应付。
继续留在此地,实在太危险了。
她心中害怕,恨不能生了翅膀,立时飞回宫中。
“我不想逛了。”
韩赴显然也没有停留的打算,见状便朝她点了点头。
“能走吗?”
裴定柔不解,却听他道:“方才不是说腿吓软了?”
说罢,韩赴稍稍俯身,想也没想就要将人背起来。
她几乎能想到,韩赴背着自己,招摇过市的场面。
堂堂嘉玉公主,头次出宫遇到几个歹人,便被吓到连走路也走不成,竟要人背着。
成什么样子!
若是传扬出去,她的脸面何存。
裴定柔连忙推了推他胳膊,拒绝道:“现在腿不软了,咱们快些走吧。”
韩赴似乎想起什么,按了按裴定柔肩膀,示意她在原地稍候。
自己则又折身走了几步,半蹲下来,依次查验地上那几具尸首。
一一挑开浸血的衣襟,并未发现里面藏有任何特殊物件。
此前小公主从未同宫外人接触,自然也不会招致外头人的记恨。
那么在此设局谋害,布下杀手的,定然是宫内之人。
若留下什么线索,便能追根溯源,揪出幕后凶手。
韩赴细细搜索一番,却毫无发现。
他眸色稍暗,起身唤她:“走吧。”
裴定柔见状径直朝韩赴迈步,人将至他身侧。
忽然,听得一句虚弱低沉的咒骂。
她刚要回头,耳畔便传来利刃刺破空气的簌簌声。
裴定柔双肩一沉,人便被转到侧向,避开了匕首的锋刃。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身旁人闷哼一声。
随即,韩赴长剑再次出鞘,往前刺去。
彻底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韩赴……你流血了。”
他的衣袖被划破,鲜血瞬间涌出,沿着那口子沁进布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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