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峙间，每一分一秒都过的如此漫长。
良久，亓茸将林希硕紧握自己衣领的手用力掰开，双手握住。
“如果我的话真的那么管用，那么我会尽全力劝他不要进入冰冷的器舱里，而不是劝慰他为了那个人放弃眼前的你。”
“你比我更清楚，安以生的离去是扎在林老心底的一根刺。愧疚一辈子的人终于有机会挽回当年的过错，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听到亓茸的问题，林希硕愣在原地。
他会怎么选择？也许会做出与林舟行一样的答案，也许不会。
“那你呢？”林希硕反问道。
“我会和林老一样！”亓茸平静的看着他脱口而出。
“哪怕知道结局可能不尽人意，也许自己会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也许自己会万劫不复。我依旧会做出和林老一样的选择。”
“不会后悔！”
林希硕半真半假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真实性。
半晌，他突然笑出声。
“真不愧是我爸带出来的，简直是疯子！”
四目相对之间，亓茸冲他露出一个含蓄内敛的笑。
那笑不达眼底，晕染着浓浓的悲伤。
他自己也无比清楚，命运是被设定好的，怎能被一人的执念轻易更改。
两人先后从楼道内出来，研究人员探头看向两人，似乎两人之间稍显和谐的氛围感到些许诧异。
不知道亓副总是怎么将如此暴躁的林希硕给劝好且安然无恙脱身的。
研究人员彼时在心底给亓茸比了一个大拇指，并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林希硕疑惑的看向身后的亓茸，亓茸习以为常的选择忽视。
厚重的玻璃内，林舟行戴着呼吸机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林希硕听着医生的汇报，脸色语愈发凝重。
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虽没有大碍，但林舟行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的预兆。
亓茸和他并立而站。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无法认同你的话。”
亓茸疑惑的看向他。
医院冷光下，照出林希硕异常深邃锋利的眉眼，此刻正面沉如水的看着里面的老人。
“哪怕结局不敬人意，哪怕要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哪怕自己会万劫不复。”
“我做不到。”
林希硕轻声的说，像是怕惊醒病床上的人。
“我做不到看到爱的人又一次在我面前离开，而我什么都不了；做不到明知道救不下他，只为了短暂的温存一切重来。”
“这不是爱，是自私。”
亓茸深吸一口气：“也许吧！”
“但我们并不能知晓对方是否会和自己选择一样的道路。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你不能用你的想法来揣测他人的内心。林老如果不爱他，又怎么会惦念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重返过去只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呢？”
林希硕沉默着没有说话。
亓茸并没有打扰他。
林希硕说来说去，只是埋怨林舟行对安以生的爱超越了对自己的爱。
可是，为什么啊？自己是林舟行的孩子，即使自己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在他身边长大，但是怎么会有一个父亲对别人的爱能超过对自己的孩子呢？
林希硕百思不得其解，他时常羡慕在公园里被父母牵着玩耍的孩子，脸上洋溢的笑容是无比刺眼。他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说服自己林舟行只是身为一个集团的领导人，太忙了。所以才没有足够充足的时间陪伴自己。
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林舟行并没有想象中的爱自己。即便这样，林希硕也愿意做世俗中所有父母期望中的孩子。
但还是输给了那个男人。
林希硕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强迫自己将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
亓茸察觉出身边人的异常，没有选择安慰。同样是身为男人，他明白林希硕的自尊，明白作为孩子的他的无助和崩溃，所以他留给林希硕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份无助。
两人站在很久，直到双腿开始发麻。
就在两人转身准备离开时。
突然，病床上的人的身躯毫无征兆的仰起又骤然落下，像是被虚空中无形的一只大手用力提起又猛然摔下。
林希硕急切的贴在玻璃上，这一幕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连一向对一切淡漠如水的亓茸都双目圆睁，一脸惊恐的望着病床上的人。
检测仪上的线条猛然拔高又蓦然落下，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伴随着一声尖锐短促的警报声后，仪器上的线条归于平稳。
没人看到的隐秘之处，浑浊的泪从眼尾渗出，消失在已经花白的头发深处。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进入房间，病床上的人一切如常，呼吸平稳，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但玻璃外的两人亲眼目睹了这一令人万分恐慌的场面，两人脸上的表情甚至都还没能收回。
八月的盛夏，炽热的阳光炙烤在苍茫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林希硕却渗出一身冷汗，贴在玻璃上的手好似被冻住。
直到在给林舟行做完全面检查的医生出来，林希硕都全然没有察觉。
亓茸在医生出来之际很快调整好自己，三步化两步上前询问情况。
“病人的一切数据都正常，无法解释刚才心脏骤停的情况。目前，病人依旧没有醒来的预兆，只能继续观察。”
医生说完，甚至不敢看面色越来越沉的林希硕，就脚底抹油的迅速走了。
“我送你回去。”不等林希硕开口，亓茸先发制人的要将人送回去。
亓茸说完不管林希硕愿不愿意，就拉着人往医院大门走去。
晨曦笼罩整个纽约城，夜晚灯红酒绿的热闹景象被替换，身着职业装的人拿着咖啡在街道上行色匆匆。
将林希硕送回家，亓茸马不停蹄赶到公司，在事情还没有几人知道的情况下稳住局面，以免出现突发事件。
.
林舟行是被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吵醒的，阳光穿过偌大的落地窗打在地上蜷缩着的身体上。
“林少，我是田钊，现在在....”
话没说完，就被林舟行挂断了。
门外的田钊被挂了电话，并没有半分不耐。平静的将手机放入口袋内，敲了敲门。
林舟行艰难的支起身子，脊背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酸疼，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叫嚣着抗议。
林舟行烦躁的打开门，门外的人牵动脸部冲林舟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后自如的越过林舟行踏进屋内。
林舟行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人，心想脸皮还真厚。
进来跟进自己家似的。
不等林舟行叫，田钊十分自然的进到厨房将买来的早餐热完端上餐桌，拉开椅子等待林舟行入座。
“......”
林舟行挠了挠杂乱的头发，一时间无所适从。
田钊丝毫不急，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林舟行在田钊平静的目光中坐下。
林舟行一边吃早餐，一边肆意的打量起田钊。
林舟行看着田钊，不免有些好奇林启东都是从哪找来的人才。硬朗锋利的五官，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身材高大，束缚在皮衣的肌肉几乎要将衣服撑破。
这样的人站身边，确实很有安全感。
但林舟行对此毫无兴趣，甚至产生浓厚的厌恶。只因为他是林启东找来的，更何况还是来监视自己的。
“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林舟行边嚼包子边含糊的说。
“我的任务是在林总处理的这段时间保护您。”田钊面对林舟行的刁难，不卑不亢的说道。
“不需要。”林舟行咽下最后一口，一根根擦着手说道：“如果真的想保护我，就让事情快点结束，否则只凭你...”
林舟行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说完，林舟行不管他自顾自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林舟行从浴室出来。
田钊依旧站在原地，餐桌上已经收拾干净，昂贵的大理石桌面被擦拭的能当镜子。
林舟行将头上的毛巾拉下来挂在脖子上，戏谑道：“你到底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当保姆的？”
“您的自主生活能力很差，我这是在为你善后。”田钊面无表情的说。
“我说了，我不需要。”林舟行声音冷了下来：“回去告诉林启东，我不需要所谓的保护，更何况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家犬。”
田钊深深看了他一眼，林舟行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
最终，田钊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林舟行坐在沙发上，任由自己陷入柔软之中。
半晌，他拿出手机拨出阿川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林舟行仍不死心的拨出。连续几个后，林舟行将手机放在桌上，等待着‘鱼’上钩。
另一边，电话在桌上震动几下后归于平静。
阿川站在林启东身旁，默默等待林启东的指令。
不等林启东有所动作，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田钊推门而入。
林启东早有所料，将手机递给阿川。
“别让他等太久。”
阿川弯腰双手接过，走到窗前拨出电话。
十几秒后，阿川走到林启东身边。
“老板，少爷不接。”
“没关系，他会再找你的，只需要耐心等着就好了。”
林启东将视线转回到田钊身上。
“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了，跟阿川好好学学。”
出了大楼，阿川给林舟行拨出电话。
这次，电话被很快接通。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阿川说道。
“田钊也过去了吧。”林舟行问。
阿川在田钊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嗯了一声，随后就挂了电话。
“他一早就知道？”田钊问道。
阿川点头。
田钊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如果阿川一早心就不在林启东那里了，凭林启东敏锐的洞察力，他难道会不知道？
是不觉得他们掀起什么风浪，还是有别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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