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墓地。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夏季的烦闷一扫而空,污浊的大地从深处泛出一股腥味。
李昂被埋在大地三尺之下,厌恶地屏着息,一只青白僵硬的手臂擦过肩头,最后放在脖颈一侧,手背则带着小臂曲过来贴着头发,就这样别扭地使出一个泡头咒。
泡泡把浑浊的空气排斥开,顿时好受多了,李昂深叹一声,继续开挖。
他本是一名普通的专科生,学着护理,也没学好,稀里糊涂地混到了大三,眼看就要毕业即失业。
那天报道说现在出门能看到月全食,就打算出门许个愿,最好来个一夜暴富,结果就被风刮下来的广告牌gank了。
再睁开眼,居然转生到了异世界。
富贵之家,没爹有妈,哈哈,比上辈子强,起码不再是“离异两边没人要的孩子”。
李昂以一贯的乐观在心里开起自己的笑话,吨吨地应付完喂奶唱曲一体机,啊啊两声,被机械臂抱进全自动摇篮里。
日升日落,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像退潮的海水,悄无声息消失在沙滩深处。看不见的地方,金色脉络从心脏始起,蜿蜒曲折爬满血管,分出支枝攀向四肢肢端,主脉已经裹住大脑,扎根进去汲取。
三岁的莱昂内尔在母亲看顾下追逐着草坪上的蝴蝶,却一直扑不到,无语地露出半月眼,假装看不见大人手指上缠着与蝴蝶连接的丝线。
秋风吹过,掀开散云,露出一轮谗妄的红太阳。
莱昂内尔被打趣得脸红,张牙舞爪地抱着母亲的腿笑闹。突然瞥到了一抹红,睁大眼睛顿住不动了。
褪色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飞快闪过,接着寸寸碎裂沙化,秋风吹过,不留痕迹。
“怎么了,我的小莱昂内尔?”贵气女人担心地蹲下,轻柔地把孩童拥进怀里,仔细检查。
“我没事,母亲,”莱昂内尔回神,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努力绷住小奶音,“今年的生日礼物我想要一根自己的魔杖可以吗?”
被□□又未婚生子、跟整个上流社会割席的帕萃丝就迷茫地眨了眨她的绿眼睛。
天杀的,她今年才二十一岁。
太阳快正中了,仍能给人带来一丝燥热。
离开贵族小姐的框架,就开始健身的帕萃丝一把抱起莱昂内尔,用她标志性的、水洗般柔软的笑容回应道:
“嗯?当然可以啦,不过需要定制,不一定赶得上下午的生日宴会奥。”
光照的滤镜模糊,母子俩在回忆里走远。
——————
呜呜的冷风吹过排排碑石,卷走抓挠棺木的声响。
倒数第二排的最后一块墓地,李昂呼嗬里带着血气,疼痛的指尖扣在抓破的小洞上,深喘一声,一鼓作气。
“砰!”
木屑飞溅,探出棺材的常用手摸索几下,卷走滚到地上的魔杖,又缩了回去。
李昂甩甩脑袋,被拨动的上层土泥还在不住地往洞里掉,被泡头咒的泡泡稳稳接着,看得李昂一脸黑线。
九英寸木棍在手,李昂习惯性就要甩甩魔杖解决问题。挥出去才想起,自己现在没有魔力。
果然,“清理一新”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吧好吧。青白手掌配合地放低,李昂把魔杖拍在上面,团吧团吧,想象了下该怎么做。
杖尖渐渐亮起熟悉柔和的光。
‘只需要优雅地一顿,然后轻轻扬起手。’
典雅苛责的导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刻薄的唇一开一合。
李昂下意识跟着念:
“a/drift”(飘无所依)
棺木带着一层厚土“嗖”的直愣愣上浮,越过空白墓碑,越过枯瘦枝桠,在高空向左一歪,“砰”的又摔在地上。李昂捂着后脑勺呻(和谐)吟一声,什么想念学院的怅然都摔没了。
身下肉垫更惨,这个高度内脏和后脑勺估计感受不太好,不对,死了起码几年,皮囊里溶解了也说不定。
咦——
“总之谢谢你,尸体哥。”
李昂收好魔杖,拍了拍身下结实的肌肉块子,撑着站起来。
月光照着周围碎了一地的棺木,希望守墓人的退休金没逝。
阿门。
李昂食指从左肩划到右肩,又各自点了下额头和胸口,最后在胸前双手合十。
至于对不对,都上上辈子的事儿了,天知道。
李昂不管不顾地裹着一身布向墓园外走,走出一百米,又倒退着一步步回来。
尸体哥安详地躺在一个坑旁边,衣着华丽但凌乱,一点味都没有,不看脸色,一晃眼像喝醉随便就躺那了似的。
李昂看着看着就捏住了下巴。
一分钟后,李昂帮人手脚摆好,又理了理崭新出厂的裹尸布,满意地直起身。
“谢谢你,尸体哥。”
他一甩绣着金线银纹的法师袍,揣着3-8岁小巫师专用魔杖,目标明确地往外走,边走边往后摆了摆手,这次是真的走了。
——————
是不是一直忘记介绍这座城市了,对着墓园外光辉璀璨的群星,李昂又裹了裹衣袍,在心里对不存在的观众说。
冷调的星子反射着光和热,刻意绕过了群碑林立的墓园,从高空俯瞰,这一块大概就像美丽新头皮上一块不治的秃斑,突兀地暗下,刻意地遗忘,却顽固地存在着——一如那些大人物心中挥之不去的对死亡的畏惧。
李昂从头到脚恶寒地抖了一下,为自己精辟的比喻。
已经很晚了,但街道没有暗下,街道从不暗下,这里可是不夜城华纳,是未来时代的大都市。
没有月亮,只有炼金产出的小星星们忠实地放大反射的红太阳光,街灯上宽下窄,街上无数探照灯光束交织,把被膜的各类自助商品店、两层楼高的饮品机、DIY笑料面包手作房照亮。
(此时一个女巫莽撞地跑过,一张飞毯把自己卷起来,蹦跳着跟上,一边对每一个看向它——只有李昂——的人点点上端。)
(李昂打了一个响指)对了,怎么能忘记介绍魔法呢。
在华纳,它是如此普及广泛,就像那些科技产物。事实上,科技与魔法的交锋在各个城市的上层始终存在,而且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在下层的生活中,早就交织着你侬我侬。
人们点点菜让它们自己洗刷的动作就像开冰箱一样熟练。
李昂目送小女巫离去,一个人重又享受起夜晚的街道,华纳的街道。这个他上周目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死去后又无比想念的地方。
他多想在街道上大喊大叫,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人世间!又多想在亲友的怀里哭泣,哭诉死去世界的种种枯寂。
可他不能,大地和死亡都是避讳,李昂是大地的儿子,是死亡的眷属,唯独不是他自己。
第二条命来的难之又难,只有取得施瓦辛格的撕拉片、绿蝶沼泽的霉点、红仓鼠的珠串、和禁锢地下的希顿献上,才能买下。
晨曦微亮,在街角坐了一宿的李昂抬起头,用光点亮晦暗的眼。
他踩着清晨的尾巴终于走到上城区,露珠打湿了经过一晚勉强半干的泥,昂贵的好长袍委顿于地,李昂****地赤脚走过整大块白玉雕砌的广场,给路上每个守卫摆臭脸色。
最后站到守卫队长面前,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他看起来就像哪里鬼混回来还不知悔改的倒霉贵族家小孩,守卫队长一时心如死灰,狠狠闭了闭眼,挥手放他进去。
九岁限定款的李昂酷酷地进门,很快找到机会,拐弯消失在背后灼人的视线里。
守卫队长也不在意。什么,你说刺客?谁让你流出去贵族私制衣袍给人穿了(小熊摊手),俺只认规矩,有事搁皇室讲去。
李昂成功溜达到帕萃丝庄园附近,松了一口气,换回成人体型,又弯腰掬了一捧泥土,随手化作雪白的希顿(一种云朵制成的布料)穿在身上,做侍者打扮。
帕萃丝庄园的花园跟外界只有篱笆之隔,李昂在镂空的铁篱外故作徘徊,很快引起了注意。
侍卫长手持着半枪半矛的武器就要过来驱逐他,正在哼着歌浇花的帕萃丝夫人好心拦下,温良地走过来询问: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绿眼睛的帕萃丝,善心的帕萃丝,”李昂掌侧相撞,在夫人面前平摊开,一丝不苟地行了半个下位礼,“我被主人家刁难,我想只有您能帮我解决烦恼。”
侍卫长见他无礼没有屈膝,气的想冲过去教训一通,又自己把自己拦下了。
‘夫人不会想见我这样做的。’
李昂无视了他,眼里闪着淋淋水光,努力讨好地微笑着。
帕萃丝恍若未觉,仔细地打量着他,好奇地问:
“我很乐意,不过你要我做些什么呢?”
“但请饮此酒。”李昂蹲下身从地上抄起托盘,铁篱笆的阴影藏住了它,上面一杯土黄色的酒液正在晃晃悠悠,让人疑心,凝视那会液面是不是变浅了点。
在大地污浊的时代,这杯酒相当犯忌讳。
帕萃丝伸出手,铁篱纷纷让开,她端起这杯会让人晃神的酒,喉间居然传来阵阵干渴。
侍卫长晃晃脑袋回过神,大惊失色,上前就要把酒杯打掉。就这一瞬,帕萃丝居然两手扶着酒杯,果断抬手饮下。
大地之子通宵炼制的大地之精补足了空岛人缺失的生命本源,帕萃丝面孔顿时浮现好看健康的红晕。
见目的达成,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停留的李昂存在感瞬间稀薄下来,大地和死亡在催促了。
他露出一抹遗憾,最后对着帕萃丝屈膝,不舍地走向大地深处。
与此同时,庄园的侍卫长强硬地掰过帕萃丝的肩膀,愧疚和愤怒交替撕扯着这个男人。
但接着,他就错愕了,就不敢动了……日夜爱慕的夫人脸颊红晕,却在咬牙无声地用力哭泣,她哭得浑身发抖,发泄着混乱的情绪,几乎要把自己哭晕厥过去。
侍卫长小心拥着细细安抚,下意识看向铁篱笆的缺口。那里明明一直空无一人,却像迷雾一样笼罩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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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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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异世界二周目,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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