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核西区的飞檐下,高百妍抱着双臂倚在朱漆柱旁,月华在她蓝纱斗篷上铺开泠泠清辉。当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竹林里钻出来时,她唇角立刻弯起讥诮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柳大高手吗?"她声音清脆如碎玉,"听说你让两个刚入堂的菜鸟揍得满地找牙?"
柳少跖扯下破烂的老头面具,露出鼻青脸肿的真容。他呲牙咧嘴地揉着胸口:"那小子的木棍邪门得很!黑雾里藏着个老怪物..."突然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妍妍这是心疼了?快给我吹吹——"
"滚远点!"高百妍一扇子拍开他伸来的爪子,却从袖中抛出一只青瓷药瓶,"接着!省得你明天鼻青脸肿地去见人。"
柳少跖接住药瓶,顿时眉开眼笑:"就知道妍妍心里有我!"他熟练地给自己上药,"不过说真的,那俩小家伙配合得真不赖。草箭阵里那姑娘为护着假扮老头的我,差点把自己搭进去;那小子更绝,拿木板当盾牌的样子活像只炸毛的猫儿..."
高百妍眸光微动:"听说他们待你以诚,你倒好,反手就把人引进陷阱?"
"这不都是咱妈……哦不,颖头领的安排嘛..."柳少跖揉着额头嘀咕,忽然正经道,"说真的,那两人默契得反常。倒像是...相处多年的眷侣。"说着又嬉皮笑脸凑近,"就像咱俩这样?"
高百妍直接抬脚踹在他小腿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却见一只信鸽掠过屋檐,落下个竹筒。
展开纸条后,她面色微凝:"探子来报,中邪派护法辰易出现在莫关山。"
柳少跖瞬间收起嬉笑:"三年了,他们终于又露头了。"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要我去查查?"
"不必。"高百妍将纸条碾碎,"初七我要去二哥的胭脂铺对账,正好亲自走一趟。"她忽然挑眉,"听说二哥最近又新进了一批塞外胭脂,某些人是不是早就盘算着去讨小姑娘欢心了?"
柳少跖顿时喊冤:"天地良心!自从你去年说我送的胭脂俗气,我就再不敢..."话没说完就被扇子敲了头。
"少贫嘴。"高百妍转身望向城中方向,语气忽然冷淡,"反正二哥现在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这次去怕是要碰一鼻子灰。"
柳少跖揉着额头轻笑:"你们兄妹俩较劲两年了,要不我做个和事佬?"
回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药瓶子。柳少跖大笑着翻身跃下屋檐,衣袂翻飞如夜枭:"初七胭脂铺见!让你看看小爷新淘的宝贝——保准不比二哥的货色差!"
高百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却无意识抚过腰间香囊——里面装着三年前高百诗送的生辰礼,那时他们兄妹还会笑着说胭脂铺将来的规划。
月华漫过屋檐,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照得清清楚楚。
——
初五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北关城堡的寒意,高百音便裹着厚重的斗篷,脚步虚浮地踏出了朱雀堂侧门。他面色苍白如纸,颈后未完全被衣领遮掩的金纹在熹微晨光中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栗。他紧紧攥着怀中空了的瓷瓶,瓶身“凌氏药坊”四个朱砂小字像是烙铁般烫着他的掌心。
他并未留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两双眼睛正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又要去了。”梅蓓压低声音,拉住薛天月的衣袖,“每次药劲一过,他便是这副模样…生不如死。”
薛天月蹙眉:“那个凌秋歇,到底是什么人?”
“雨莞城里开药坊的老板娘,约莫四十岁年纪,听说颇有些手段。”梅蓓一边示意薛天月跟上高百音逐渐远去的背影,一边借着城堡建筑物的掩护悄然尾随,“她制的丹药邪门得很…有些缠绵病榻多年的人,服了她的药竟能立刻下地行走,但隔上一两个月便又打回原形,非得再去求她的药不可。百音他…”梅蓓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自那次琴师大赛后,就离不开她的药了。”
两人远远跟着高百音出了城堡大门,沿着通往雨莞城的官道前行。高百音魂不守舍,步履蹒跚,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清雅仪态,自然也难以发现身后远远缀着的两个身影。
官道漫长,尘土飞扬。梅蓓趁着沿途树林的掩护,继续对薛天月低语:“我曾暗中查过,这凌秋歇来雨莞城不过三年,药坊却开得风生水起。求药的人络绎不绝,但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丹药售价极高,且…只收现银,或是以物易物。”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我怀疑百音他…恐怕不止是花了银子。”
薛天月心中一动,想起高百音那近乎癫狂的琴技和时而萎靡时而亢奋的状态,一个模糊的猜想浮上心头。
接近正午时分,雨莞城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城门口人来人往,喧嚣鼎沸。高百音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岸边,脚步陡然加快了几分,挤入了人流之中。
梅蓓和薛天月也趁机拉近距离,混在入城的百姓里,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踉跄的身影。
就在高百音即将拐入西街,走向那间熟悉的药坊时,异变突生!
对面街角的茶摊旁,一个头戴宽檐斗笠、全身裹在暗色衣物中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粗瓷茶碗。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瞬间僵直的姿态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无不透露出极大的震惊。那人似乎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高百音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绝不可能出现于此地的人。
高百音浑然未觉,径直朝着“凌氏药坊”的招牌走去。
梅蓓和薛天月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升起疑虑:这个黑衣人是谁?为何见到高百音会如此惊讶?
黑衣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压低斗笠,身形一缩,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旁边一条更狭窄阴暗的小巷,但其离去的方向,似乎也朝着凌氏药坊附近。
就在梅蓓和薛天月两人即将拐入西街时,一个头戴竹编斗笠、穿着半旧靛蓝长衫的“商人”低着头,步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险些与薛天月撞个满怀。
“对不住。”那人压低的斗笠下传出含糊的声音,侧身快步离开,手指无意识地拢了拢袖口,似乎藏着什么要紧东西。
薛天月被撞得微微一愣,望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异样——这人的身形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可那陌生的商人打扮和截然不同的气质,又让她一时无法将之和记忆中任何人对上号。她自然不知,这正是改装易容、刚从凝香阁窃得草图、心急如焚想赶回北关山找小美父女确认某些信息的袁英夏。而袁英夏满心都是袖中那张烫手的草图,根本未曾留意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谁。
薛天月摇摇头,甩开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注意力立刻被梅蓓拉回。
“看,他进去了!”
只见高百音终于停在了“凌氏药坊”门前。那是一家门面并不起眼的铺子,深色的门板上挂着半旧的靛蓝色布帘,一股复杂奇异的药材混合气味隐隐飘出。高百音深吸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抬手叩响了门环。
布帘被一只保养得宜、却隐约可见岁月痕迹的手掀开。一个身着素雅葛布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探出身来,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精明。她看到门外形容憔悴不堪的高百音,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微微侧身。
“是高公子啊,”凌秋歇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又隐隐不安的韵律,“今日来得倒比往常更急些。进来说话吧。”
高百音如蒙大赦,几乎是挤进门去。布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仿佛吞没了所有希望。
梅蓓和薛天月闪身躲到对街一个卖竹器的摊子后面,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心情沉重如铁。那个神秘黑衣人的惊诧,以及与陌生“商人”的擦肩,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这看似平静的雨莞城午後,预示着更多的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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