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是求人,求人有求人的态度。
穆良朝挤满笑容,在全戚身边坐下,探出身子,仿佛和她关系极为亲密。
“牙齿和舌头还要碰在一起呢。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这世上,我玄霄宗就只有你药仙谷一个亲人了。这些日子不见你,我想念得紧。给你带来点土特产。”
她将宗门最值钱的五十颗灵鸡蛋和一小袋灵稻米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问道:“对了,你吃了吗?最近胃口怎么样?瞧你都瘦了。”
“别给我扯有的没的。”全戚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夺回来,道:“不就是想要一颗还魂丹吗?卖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拖了很长的尾声,穆良朝就知道今日这“还魂丹”不是那么好得的了。
坐直身子问道:“说吧,要得到这颗还魂丹,需要我干什么?”
全戚道:“结丹修士,我找你能干什么?——放心吧,废物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话是这么说。穆良朝也很开心对方这么认为。
前世,她就非常乐意成为老板眼里的废物。
又听得全戚继续道:“你只需付够价钱就好了。”
“好说,好说。”
穆良朝连忙取出储物袋递给她,生怕她后悔似的。
全戚接过储物袋,打开看了一眼。
“一千块上品灵石?”
穆良朝道:“一千块上品灵石,不多也不少。”
全戚将灵石连储物袋一同丢了回去,端着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杯口染上了一圈鲜红的唇印。
“穆宗主您一定是搞错了,还魂丹是上品丹药,你可不知这么小小一颗丹药,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原来在这等着狮子大开口呢。
穆良朝语气干脆:“全宗主待要多少?”
“两千五百六十六块上品灵石、五十五块中品灵石。”
好家伙,不多不少,刚好是她卖秘境物资所赚得的全部的灵石。
全戚见她未接话,挑眉问道:“怎么?不舍得给么?那你三徒弟可得遭罪了。”
这女人窝在苍翠山,不声不响,却什么也瞒她不住。
穆良朝拍拍衣摆处的脏污,发现这件绣着金龙纹的白衫袍,丝线都磨破了。
唉,看来这件堪称“门面”的二手衣袍还得再撑上几年。
穆良朝后脚跟一离开,全戚手捂鼻子,指向桌上还带着鸡粪的鸡蛋和用麻布袋子装的稻米,吩咐身边弟子。
“把这些都扔了。“
顿了一顿,又道:“这张桌子也不要了。”
这边,穆良朝揣着装有还魂丹的瓷瓶,从药仙谷走到宗门,脚底依旧轻飘飘的。
这二千多块上品灵石,她还没好好感知它们的份量,就飞了。
好在全戚虽然心眼小,但向来信守承诺,没有以次充好。
老三服下还魂丹后,到了第二天夜晚,他的魂灯已经恢复如初。
穆良朝想去找老三谈谈,却见其房间空无一人。
最后在后山找到了他。
穆良朝将他母亲的坟墓迁移到了后山,此刻他正坐在母亲墓碑前。
大墩、遥知也陪在旁边,应该是在安慰师弟。
石清松知师父来了,终于开了口,不过依然背对着几人。
“很可笑吧。我才不是什么落难的贵公子。就是一个下贱的、连父姓都不配拥有的歌姬之子!”
大墩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的事。当初你将灶老伯做的那么难吃的面,连面带汤都吃干净了,还有衣衫破了做成亵裤、鞋垫……那时师父就觉得你不对劲。”
遥知点头表示赞同:“是呀是呀,还好啦。当初我下山的时候,就碰到过好几次你在哄骗女人的钱,贵公子哪会这么做……”
石清松脊背一僵。
“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去修炼!”穆良朝分别给他们一脚踹走。
她非常庆幸自己来得早,否则自己花了二千五百多块上品灵石救回来的三徒弟,就要被这俩货活生生气死了。
撩开衣袍,她在他身边坐下。
静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抛下大墩独自离开?”
“去看我娘。”
“你是想去找你父亲。”
二人同时开口。
石清松惊讶看她一眼,欲张开的嘴又闭上,算是默认。
穆良朝道:“你常常下山找父亲,这事我一直都知道,上次也是吧。”
她头一偏,看向他,问道:“现在看清楚了?”
石清松嘴唇微微颤抖,双手攥成拳头。
穆良朝继续道:“廖家不是你的家,廖跖更不配为人父。”
“才不是!”石清松抹了把眼泪,替父辩解:“父亲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是何氏从中作梗!”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穆良朝叹气,这人显然还没看清,或者说不愿意看清。
她不接话,他自己又继续哭着说下去:“何氏那贱妇,大儿子廖辰熙被云霄宗掌门收入亲传弟子,百岁就已是元婴期;二儿子廖星落明明是个双灵根的废物,但有灵丹妙药堆砌,也已筑基中期。而我……”
穆良朝知道他想说:而他木单灵根,22岁还停留在炼气中期。
“你想证明给你父亲看?”
不等他回答,她旋即笑出声:“众人苦修只为证道,而你——却只想讨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的一句赞赏。真是愚不可及。”
她不顾及对方越发惨白的面孔,猛地拎起他的衣襟,剖开血淋淋的现实:“你父亲有了家室,还来招惹你母亲,招惹了你母亲,又将你娘俩弃之不顾。你若不是有些天资在身上,你娘死后,说不准你如今还在哪个街头乞讨呢。呵——廖家很了不起么?‘廖’姓很珍贵么?你就将自己看得这般卑贱么?”
说罢,她将他狠狠掼在地,希望疼痛能让他清醒几分。
“你在你母亲坟前,好好清醒一下吧。”
穆良朝起身,扭头对他道:“我知道你想去云霄宗……以你的资质哪怕是云霄宗掌门亲传弟子也做得。——这是你入宗门的契约,你随时可以毁去。”
从玉芥子空间掏出他那一份契约,放在他身边。
“师父……”
穆良朝笑道:“倒很少听见你叫我师父。”
拍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她丝毫不理会在玉芥子空间跳脚的玄德真人。
“师徒缘,强求不得。”
最后,石清松还是拿着那份契约离开了玄霄宗。
他离开的那个早晨,天空还才蒙蒙亮。
遥知、大墩、望月早已在宗门口等候。原来昨夜他与师父的谈话,他们躲在附近的大树后都听到了。
“三师弟!”“三师兄!”
石清松形容憔悴,双手空空,连从不离身的长剑也没拿,单薄身影更显孤寂落寞。
五年前,一无所有的他上了苍翠山,五年后的今天,亦想孑然一身独自离开。
当看见门口明显在为他送行的几人,他表情有些错愕,停下脚步,毫无血色的薄唇,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遥知第一个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三师弟,不管你日后在什么门派,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三师弟。”
大墩也抹着眼泪走上前,取下一个储物袋,交到他的手上。
“三师弟。这里面没多少灵石,但低阶符咒、丹药、法器不少,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
石清松喉咙干涩,视线扫视一圈,他们的身后、空荡的山门前石阶……没有看见师父的身影……
“拿着。别死了。”望月走上前,将本属于他的长剑抛还给他,语气算不上友好:“因为你,师父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哼,师父在梦里从来都没喊过我的名字……”
说完,揣着一脸妒意离开了。
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的小黑,双臂环胸,右脚前脚掌富有节拍地敲击着地面。
随他离开前,朝石清松明晃晃扬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
石清松握着滚烫的长剑和储物袋,下了苍翠山。
站在山脚下的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向玄霄宗的飞檐。
最左边的是他的屋子,屋顶有一大块颜色比其它地方要深得多,那是大师兄敲敲打打,用不同木材补好的。
他记得屋顶上的大洞,还是与二师姐比武时,她将他扔到屋顶,砸破的。
当时,二师姐从废墟里捞起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好师弟,师姐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师父,否则师姐又不能吃晚饭了……”
一群傻子。
他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很快敛去。
他好像出现了幻觉,山顶处大石块背后,一抹熟悉的白色一闪而过。
天空灰色逐渐褪去,几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落在他的身上。
他转回脑袋,坚定地朝山下走去,身后的玄霄宗与苍翠山一同消逝在一片茫茫雾霭中……
“穆良朝!你怎么可以放任他离开!他本该是我玄霄宗的弟子!木系单灵根的弟子!!天才弟子!!!”
苍翠山山顶,穆良朝对玄德真人的怒骂充耳不闻。
良久,才从一人高的大岩石后走出,眺望着山脚。
从山上蜿蜒到山底的小道,空无一人。
老三已经走了。
三年前,正是在山脚底下,捡到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老三。
身后紧跟而来的廖家派来的杀手,各个心狠手辣,雨幕里,解决这些杀手,穆良朝花了不少功夫。
“徒儿你醒了?欢迎加入玄霄宗。”
他醒来后,穆良朝笑眯眯望着他。
问道:
“唉呀,徒儿你好点了没?你怎么会被那些恶人追杀呢?”
他环视破破烂烂的屋子,面色难看,显然无法接受,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才认下签了契约的事实。
“……在下石清松,乃殷实人家的公子。家中恶仆勾结外贼,趁家父外出,不仅将我逐出府门,更派出杀手欲置我于死地。家父若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他剧烈地咳嗽,双眼满满的不甘。
穆良朝知道他的话半虚半实,他身上的陈年旧伤纵横交错,除了一张俊秀的脸,没有一块好地方能够证明他的养尊处优,处处是被虐待的痕迹。
他那明显营养不良的身板,明明是十七岁的少年郎,却比十岁的小女孩还要瘦弱。
后来调查,才知他是廖家的外室子,因为打伤了廖家正经公子廖星落,才会被廖夫人追杀。
平日里的接触中,穆良朝感受到他对父亲的敬意,但她不禁生出深深的怀疑——他的一切,作为亲身父亲真的会不知道吗?
她远远眺望着老三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
希望上天能够看在老三这么可怜的份上,赐给他一个靠谱一点、一心维护他的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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