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的嗡鸣声终于在耳畔彻底消散,像退潮般留下了一片陌生的寂静——不,不是寂静,而是一种……过于蓬勃的喧嚣,猛地灌入他的感官。
长谨安站在“峰茂一中”那鎏金大字下,微微蹙起了眉。阳光有些刺眼,蛮横地穿透稀疏的云层,砸在那些穿着统一蓝色服装、嬉笑打闹着的少年们身上。他们三三两两涌入校门,身上洋溢着的蓬勃朝气几乎凝成实质,烫得他下意识想后退半步。
这与他所谓的“家”,截然不同。
那里只有永恒黑暗的穹顶,空气里沉甸甸地压着魔能粒子与血气的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等级森严的冰冷秩序。而这里……这里只有毫无防备的阳光、蒸腾的汗水味、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锐音,以及毫无意义的、爽朗的大笑。一种纯粹而吵闹的“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蓝白相间的校服,粗糙的布料,宽松到有些邋遢的剪裁,勉强将他身上属于魔域的、过于锋利的轮廓遮掩了起来。一层必要的伪装。父亲冰冷的话语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那个小世界出现了不应存在之物。去找到它,观察,融入,必要时……予以清除。”
融入。
长谨安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的是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的陌生与茫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阳光和尘土的味道,然后抬步,汇入涌动的人流。他的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与周遭雀跃蹦跳的氛围割裂开来,像一滴冷油落入了沸腾的水中。
周围投来不少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有些直白到近乎无礼的惊艳。他这张糅合了魔帝冷峻与母亲柔和的脸,即使被校服和刻意收敛的气势所掩盖,依旧醒目得格格不入。
他对此视若无睹,目光像无形的扫描射线,平静地掠过教学楼、操场、公告栏……记录,分析,评估风险。然而一切看起来都无害得……令人心生烦躁。
根据世界规则塞进脑海的信息,他找到了高一(三)班的教室。后门洞开,更大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拍打出来。
他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太吵了。
各种声音——笑骂、桌椅拖拉、毫无意义的叫嚷——混乱地绞在一起,粗暴地冲刷着他的听觉神经。他需要调动意志力,才能压制住本能升起的排斥。
就在他调整呼吸,准备踏入这片“战场”时,一个格外清亮、带着点懒洋洋笑意的声音,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开了这片混沌:
“哎,真的假的?老李头昨晚真穿着那件骚粉衬衫去的联谊会?”
长谨安的目光下意识地循声钉了过去。
教室中间靠窗的位置,一个男生正侧着身子,手臂懒洋洋地搭在邻座椅背上,跟后桌的人说着什么。同样的校服,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挺拔利落。头发精心抓弄出随意的纹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费力的时髦”。
他笑得毫无阴霾,嘴角扬起肆无忌惮的弧度,眯起的眼睛里盛满了窗外漏进来的阳光,亮得灼人。
但长谨安的视线却瞬间聚焦在他搭在椅背的手指上——修长,骨节分明,看似随意地轻点着,却带着一种稳定而隐含掌控力的节奏。还有他大笑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那灿烂笑容截然不同的冷静审视。
表里不一。
长谨安几乎是瞬间就得出了结论。像一株色彩鲜艳却暗藏尖刺的植物。
似是察觉到门口的视线,那个男生毫无预兆地忽然转过头。
视线在空中猛地撞上。
男生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看到长谨安时,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随即那讶异迅速发酵成了一种更浓烈的、毫不掩饰的兴趣和打量。他的目光像带着温度,从长谨安的脸滑到校服铭牌,再慢悠悠地爬回眼睛,大胆,直接,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长谨安面无表情地回视,一种被冒犯的冷意弥漫开来。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小世界,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那男生却仿佛被他的冷冽激起了更大的兴致,非但没避开,嘴角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仿佛在说: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尖锐地炸响,粗暴地打断了这场无声的交锋。
班主任拿着一份名单走进来,敲了敲讲台:“安静!都回自己座位!今天有个事说一下,我们班新来一位同学……”
长谨安在示意下走上讲台,自我介绍简短冰冷,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台下,班长顾疏玄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审视着新同学,笔下无意识地在笔记本角落记下“长谨安”三个字,后面跟上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好了,长谨安同学,你就先坐那里吧。”班主任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长谨安顺着那方向看去——
视线恰好撞进那双刚刚才打量过他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他成了宋贺宁的同桌。
这个认知让长谨安的呼吸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滞。他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将书包无声地塞进桌肚。整个过程,没有再看旁边一眼。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几乎要实质性地烙在他的侧脸上。随后,一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气音,像羽毛般搔过他的耳廓:
“喂,新同桌?”
长谨安置若罔闻,只是拿出课本,摊在桌上,姿态沉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而,他能感觉到,身边那道目光里的兴味,更浓了。
窗外花坛里,几株无人注意的玫瑰,在阳光下悄无声息地,舒展了一下紧裹的花苞。
花期未至。而他的任务,与这个计划之外的“变量”,已然悄然就位。
作者有话要说 :长谨安的技能是玫瑰 ,不管是他的技能玫瑰还是景物玫瑰,都会因他的心情而变化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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