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十分钟的喧嚣,于长谨安而言,像是一场冗长而无意义的背景音乐。直到上课铃再次尖锐地响起,那股裹挟着汗水与青春躁动的热风才略微平息。
宋贺宁是踩着铃声回来的。
他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气和淡淡的尘土味,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更显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几乎是滑进座位的,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微风,拂动了长谨安摊在桌面的书页。
长谨安的目光在那微微颤动的书页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抬手压平,仿佛掸去一粒微尘。
“喂,新同桌。”
旁边的气息还未平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又黏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气音,而是清晰的、落在实处的询问。
长谨安置若罔闻,笔尖点在笔记本上,准备记录。这节是历史课。
一颗东西被轻轻推过桌面的“三八线”,停在他的肘边——是那颗草莓糖
“不喜欢?”宋贺宁侧撑着脑袋,看着他,嘴角弯着,“还是……不敢吃?”
他的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和近乎天真的挑衅。
长谨安的视线终于从黑板缓缓移向那颗糖,再移向宋贺宁。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极地冰原”,但冰原之下,似乎有什么被这接二连三的打扰微微搅动了。
“无意义的行为。”他陈述道,声音平稳无波,“摄取过多糖分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并且,我们并不熟识。”
这是他第一次对宋贺宁的话做出超过两个字以上的回应。虽然内容像是从说明书上扒下来的。
宋贺宁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哇哦,”他夸张地低叹一声,笑意更深,“原来你会说长句子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嗯’、‘哦’和‘与你有关’呢。”
长谨安:"……"并没有理他 ,但宋贺宁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历史老师正在按部就班地分析着教材,声音平和而缓慢。宋贺宁压低了声音,自成一道干扰频段。
“哎,长谨安,你说书上这个结论是不是太绝对了?” “这个史料解读的角度有点意思啊……” “你历史好不好?借我看看笔记呗?”
长谨安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
持续噪音干扰。目标人物试图进行无效率社交。建议屏蔽。
他屏蔽不了。宋贺宁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有种独特的清朗,但那种密集的、不容拒绝的侵入感,让他魔域里培养出的、习惯于绝对安静和秩序的本能感到极度不适。
就在宋贺宁几乎要把脑袋凑过来看他到底记了什么的时候,长谨安忽然有了动作
他没有看宋贺宁,只是伸出左手,精准地按住了那颗一直被推来推去的草莓糖。然后用两根手指,将它不轻不重地推回了宋贺宁的桌面正中心。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宋贺宁愣了一下,看着被退回的糖,又看看长谨安完美无瑕的冷淡侧脸,非但没有挫败,反而像是被取悦了,肩膀微微抖动,低下头闷笑起来。
“行吧。”他自问自答般地嘟囔了一句,终于消停下来。他只是把那颗糖拿起来,在指尖把玩着,塑料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
这细碎的声响,竟比刚才他所有的废话都更让长谨安难以忽视。
直到下课,两人再无交流。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女分开活动,男生们主要是自由篮球。 长谨安以身体不适为由,向老师请了假。他需要适应这个世界的能量场,剧烈运动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波动。他得到允许,可以在操场旁的看台阴凉处休息。
他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目光放空地看着场上奔跑的人群。很快,他就锁定了那个最活跃的身影——宋贺宁。
他在球场上是绝对的核心。速度快,突破凌厉,传球视野极佳,脸上挂着张扬肆意的笑容,和队友击掌时毫不吝啬力气。和教室里那个懒散、话痨的同桌判若两人。
长谨安的目光冷静地追随着他。协调性、爆发力、团队协作能力……还有,那笑容底下,是否还有在教室里捕捉到的那一丝空茫。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宋贺宁带球快速突破,起跳上篮。落地时,他的脚踝毫无预兆地向外一崴!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脚踝,脸上闪过一丝极力隐忍的痛苦。
球场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瞬间被惊呼和关切取代。队友和老师都围了上去。
看台上的长谨安,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一些。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宋贺宁扭曲的脚踝上。皮肉之下,细小的毛细血管正在破裂,组织液开始渗出,构成了一个即将肿胀起来的画面。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感到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熟悉的悸动。
他低下头。
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掌心,一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尖锐小刺的深红色玫瑰嫩芽,顶开皮肤,悄然探出了一毫米都不到的头。随即,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被主人强行压制,瞬间枯萎消散,只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麻痒。
长谨安猛地攥紧了手掌,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情绪波动?同情?还是……对“损伤”本身的某种本能反应?
他的玫瑰,与他的情绪和力量息息相关,从未如此不受控制地对外界的“伤”产生过反应。
场下,宋贺宁已经被同学搀扶着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眉头紧锁,显然是无法再运动了。他抬头,目光无意间扫过看台,恰好撞上了长谨安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一丝探究和冷冽的注视。
宋贺宁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冷漠的新同桌会看着自己。随即,他扯开一个有点勉强但依旧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抬手,朝长谨安的方向随意地挥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还有空耍帅呢你!”苏沐阳在一旁嘟囔,小心翼翼地撑着他的身体,“赶紧的,我扶你去医务室!” “行了行了,没断,死不了。”宋贺宁嘴上说着,却也没拒绝好友的搀扶,借着苏沐阳的力,一瘸一拐地往场外走。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头发和因为疼痛而有些发白的脸上,那份强撑的明朗,奇异地与他脚下踉跄的脆弱形成对比。
长谨安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极其缓慢地,将攥紧的手放回了身侧。
变量。极度不可控。并对自身能力产生未知干扰。危险等级……需重新评估。
他得出了结论。
而在他看不见的医务室方向,宋贺宁靠在同学身上,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底深处那抹习惯于隐藏的空茫和厌倦,又悄然浮了上来,只是这一次,似乎还掺杂了点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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