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不敢抬头看陈念，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抖。
她缓缓抬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就这？”陈念彻底笑出来，“你憋了半天就这事啊。”
也许在第一次见面时陈念就看出来了吧。那么聪明的女孩，怎么可能看不出周锦锦对秦风临的意思。
可她还是自顾自地嘀咕着，像是忏悔。
“本来我觉得插手别人感情不好，可是姐姐因为这件事和家人大吵一架，没人支持她，她对我很好……”
陈念边笑边听乔茉回忆嘴硬心软的周锦锦。
她口中的周锦锦不似外界提到那般刁蛮任性，不学无术。
那个在酒吧霸气护住自己，刁难文楚兮的周锦锦。那个口是心非，送裙子又送首饰的周锦锦。那个想道歉挽回亲弟弟却开不了口的周锦锦。
“我说完了。所以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我促成的，对不起。后来也是我软磨硬泡，周锦筵才同意放我们俩出去。”
才有了机场尴尬的第一次相遇。
想到那一晚，乔茉突然脸红起来，不说话了。
陈念起身拿回两瓶苏打水，一人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一口，像喝酒似的打个嗝。
“该我了。”
乔茉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刘海里看她。
“首先，很感谢你的坦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敢做敢当。其次，我非常羡慕周锦锦有这样一个像妹妹像闺蜜的人在背后支持她。”
这话听起来欲扬先抑的味道很重，乔茉有预感，重点就要来了，陈念一定在最后藏了大招。
果不其然，陈念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拎起瓶子又喝一口，这次像是真的喝了酒，就连说出的都是醉话。
“最后，我是陈念，秦风临跑不了，谁追都没用。”
她又喝一口，气泡水在两腮间左右摇摆，最终咽下。
“你那么肯定吗？万一……”
除了周锦锦还有别人，怎么会如此肯定。
“没有万一，就算万一我死了，秦风临也会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挨个收拾一遍，然后到墓前来见我。”
乔茉心头一滞，像突然灌了口汽水，堵得慌。可陈念却被顶红了眼眶，像是真喝醉了，眼神虚焦地飘向窗外。
“茉茉，不骗你。很多事当局者迷，只有死了，变成灵魂飘在天上时，一切才清清楚楚。”
“可是我们都活着。”乔茉也喝了口苏打水。虽不醉人，但陈念的话却蛊惑着她，不由得也回头看，看那段有他的日子。
“茉茉，别骗自己。你就是放不下周锦筵。假设，你现在死了，难道不后悔吗？”
会！
后悔不该最后一次在警局说狠话。
后悔不该被乔继林控制，害了周锦筵。
最后悔的，当初就该一走了之，不该回去比稿。
“可是我……我家很……特殊，在一起会害了他，上次车祸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乔继林是个冷血的疯子，亲生女儿都是他的筹码，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行，会害了他。”
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交集。
陈念嗤笑道，“这些都是屁话。你以为不回去他就找不到你了？”
“你以为家庭和背景他真的在乎吗？”
“你以为他忌惮那个疯子一样的乔继林？”
她笑着像扔酒瓶子似的把塑料瓶丢进垃圾桶，转身去浴室冲凉，只留乔茉一个人对着夜景发呆。
吃过宵夜又冲了凉，乔茉顿时精神了一会儿。陈念呼呼地睡着，样子比她更像小猪，却让身处港城的乔茉多了份安心。
这个时间不敢给齐妍发消息询问工作室情况。虽然发了闺蜜一定回复，可她不想。
也许根本就无关齐妍，而是另一个人。
她点开周锦锦头像。
自从乔茉支持周锦锦追求秦风临后，周锦锦的头像就从优雅的洛可可风格背影换成一只粉嘟嘟的毛绒小熊。这和平日性感妩媚的大小姐极其不符。
她问过原因，周锦锦都置之不理。
现在想想，那只毛绒小熊就是自己吧。
乔茉当时不敢自作多情。
在这星月对影的时刻，她才找到心里认同，点开头像，鼓起勇气发了条消息过去。
【专属小熊正在想你。】
头像下很快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盯着绿色留言框愣了好久。卑微的奢求随着月亮逐渐模糊在微弱的晨光里。
天边晨曦微亮时，乔茉才昏昏沉沉地想睡，陈念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似梦非梦的话。
“茉茉，我真的死过一次。你认真点，别像我……”
“知道了，睡吧。”
乔茉轻声安慰着，只当她说梦话，有人回应才能安心重回梦里。
阳光驱散连日乌云。
太阳照穿透被子，乔茉整个人都热了，摸摸身边却是空的，空调吹得冰凉。
“茉茉，秦风临带我出海了。只有我们，不许当电灯泡啊。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电话里，陈念活力满满地承诺。
乔茉只有一个念头：陈念好像永远不知道累似的。
她就像一朵准备绽放的花朵，随时随地释放生命最美丽的烟火和芬芳。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释然了。
虽然陈念只比自己小两岁，但没怀孕。自然还是小女孩的状态。
有整个华济撑腰，当然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她只是不骄纵而已。
乔茉摸了摸仍旧圆润的腰肢，却感觉凭空胖了些。
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会什么样，自己会不会真的变成小猪，胖墩墩的。到那时周锦锦再笑话自己，她又无力反驳了。
翻一眼手机，周锦锦依旧没回复。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想让周锦锦知道，那晚并非恶意。
于是又编辑了一条消息。
【姐姐，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其实我恨我自己。为什么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有那样一个父亲。我虽不能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不伤害你和他。对不起，我永远是你的小熊。】
发完消息的乔茉卸掉了心理负担，沉沉地又睡了回去。
睡到敲门声响了多久她都不知道。
慌里慌张地跳起来，顾不上穿鞋，光脚嗒嗒嗒地跑到门口，扶着把手才堪堪站稳。
拉开门的一瞬乔茉想打死自己，立即关回去，却被抵开一条缝。
“念念不在，她出去了。”
“我找你。”
周锦筵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我进去茉茉。”
乔茉背倚门，死死不动。
没刷牙，没洗脸。明明曾经那么亲密，可她现在只想把周锦筵推得远远的。不是因为晨起的狼狈，而是因为在自己心里，她已经配不上周锦筵。
“茉茉，是不是难受了？”
“没有周锦筵，我很好。你别进来。”
怕推重摔了乔茉，怕劲儿小门就关上，周锦筵努力在进退间掌控力道。手脚并用地把着一点点儿可怜的缝隙，看上去比乔茉更狼狈。
“茉茉，你有宝宝就不要我了？”
乔茉本就凭最后一份理智对抗周锦筵，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着实打得人心头一颤。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谁告诉你的。”
“我威胁了齐妍。”
“骗子。”
冯可依是周锦筵的人，她怎么没想到呢。都分开了，还派人监视她。
“周锦筵，你就是为了孩子才来找我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向来居功自傲的周锦筵意外地沉默。
乔茉顺势直接推上门，转身大吼道，“要是为了孩子大可不必，我能生就能养，也会让你见她，但是别想因为孩子就威胁我回去。”
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不该是父母的掣肘。
如果周锦筵因为孩子向自己妥协，那她就真成了为钱攀高枝的金丝雀。
“乔茉，一定要这样吗？”
她用尽最后力气，门被彻底关死，周锦筵的语气凉了下来。
他不明白，一向敢说敢做，敢在大庭广众扇他耳光的乔茉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周锦筵你不明白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有了孩子，我陪着她，你一样能见她。”
自从怀孕以来，她就忐忑不安。
甚至只是看到HCG指标向上的箭头，她的心都跟着颤抖。心头满满溢出的母爱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拿出来给孩子。
不管是男孩、女孩，她都一样疼爱，一样呵护。
“乔茉，你开门，有什么事说清楚。为了你、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之间说得很清楚了。”
虽然周锦筵不会做出硬生生踹门的举动，但乔茉仍旧死守着，像一把捏住了心跳般，沉着呼吸。
“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但你是你，我是我，警局那晚说得很清楚，周锦筵别逼我拿掉她……她身上也流着乔家的血。”
她背着债，乔继林不会主动找上来。可如果周锦筵再次出现，会有什么后果；
乔继林和所谓的家就像不见底的深渊，就连靠近都令人后背发凉。
“茉茉，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
周锦筵头抵着门，自言自语地埋怨。
“我相信你。可是我真的怕了。”
闭上眼睛扑面而来的是破碎的玻璃和刺耳的刹车声，“周锦筵，为什么一定是我？我哪里值得？”
她不由得护住肚子，虽然还只是一颗肉芽，但能感觉到正在努力生长，是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支持着乔茉一路走到现在，还要继续走下去。
门外没了声音，许久，人或许已不在，乔茉才转身爬起来，两颊冰凉，视线模糊，一张淡绿色的信封顺着门和地毯的缝隙轻轻送了进来，摩擦声是那样清晰悦耳。
此后再无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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