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飞雪在槐月殿前停下脚步,目光掠过槐序紧绷的肩线,淡淡开口:“本君需小憩片刻。镜澜,你带她在四处转转。”
镜澜躬身应下,槐序还攥着裙摆没敢动,待殿门合上,正准备离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童捧着卷轴匆匆跑来,到殿门口时躬身禀报:“镜澜大人,丹房那边来报,说是竹音制丹时出了点状况,需您过去看看。”
镜澜眉梢微蹙,转头看向槐序,语气带着几分叮嘱:“你在此处等候,切勿走远,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便跟着侍童快步离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槐序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廊下,昨日听到的“化林”二字总在耳边打转。正攥着衣角胡思乱想时,一抹流光忽然从廊柱后掠过,她定睛一看,竟是只翅尖缀着银斑的灵蝶,正慢悠悠地往外飞。
槐序的目光瞬间被那灵蝶勾住,方才的不安竟淡了几分。她咬了咬唇,心道:“说不定跟着它,反倒能找到逃跑的机会”,便悄悄提了裙摆,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她沿着廊柱往深处走,绕过几座雕花木阁,空气中的草木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几分萧瑟的气息。
脚下的青石板路越来越窄,前方的景致也从精致的殿宇变成了茂密的树林,枝叶交错间,隐约能看到前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化林”二字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槐序心头一紧,脚步下意识顿住,她竟误打误撞,走到了化林。
眼前的林子静得反常,连风穿过枝叶的声响都消失了,唯有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莹白光晕笼罩四野。
只见那灵蝶径直从中穿过,消失在视野,槐序快步跟上,指尖刚触到屏障,便被一股轻柔力道牵引着往里走,等她回过神时,周遭景象已彻底变了模样。
哪还是方才密不透风的森林?入目是青瓦白墙的小院错落分布,院门前挂着晒干的草药与染花的布巾。
不远处的溪流泛着粼粼波光,几只水妖化形的孩童正赤着脚在岸边捡石子,还有戴着斗笠的山精正在田埂里,弯腰侍弄作物。
方才引她来的灵蝶落在肩头,翅膀轻颤间,化作一道细碎的青芒,飘进她眉心。
她顺着田埂往前走,路过一间飘着炊烟的屋子时,门后忽然跑出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
他们穿着靛蓝布衫,脸颊红扑扑的,看到槐序时,脚步猛地顿住,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其中一个还悄悄往另一个身后躲了躲,小声嘀咕:“她是谁呀?怎么会来化林?”
话音刚落,屋里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素衣女子端着木盘快步走出。她看到这情景,忙笑着走上前:“孩子们别怕,这位姑娘是客人。”她又转头,将木盘往槐序面前递了递,盘中盛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凝露果,果皮泛着淡淡的粉光,温和道:“姑娘莫见怪,化林许久没来外人了。快尝尝这凝露果,是清晨沾着灵泉露摘的,甜得很。”
说话间,屋里又跑出几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它们绕开两个小孩,轻轻蹭着槐序的裙摆,蓬松的尾巴扫过她的脚踝,软得像揉了团云朵。
槐序捏起一颗野果放入口中,清甜汁水瞬间漫开,只觉心头的拘谨渐渐散去,这里竟是这样一处藏着烟火气的世外桃源。
素衣女子见槐序眼中满是惊奇,笑着抬手示意:“姑娘若不嫌弃,我带你四处走走吧,这化林的景致,可比外头看的有趣多了。”说着便引着她往田埂深处走,脚边的小狐狸们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停下来叼起一颗滚落在地的野果,仰头递给槐序。
素衣女子边走边解释:“这里是仙尊为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妖怪造的一处天地。”
转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谷地。谷中坐落着几间矮矮的竹屋,竹屋前的空地上,几只半化形的小鹿正用蹄子轻轻拨弄着石桌上的竹简,旁边有位须发皆白的老熊精,正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给围坐的小妖怪们讲解上面的字。
“这是仙尊当年留下的书简,说咱们虽为妖,也该知礼明义,”老熊精瞥见槐序,非但没有警惕,反倒温和地招了招手“新来的小姑娘,要不要过来听听?”
槐序走近时,恰好看见竹简上画着简单的草药图谱,旁边还标注着字迹清隽的注解,想来便是仙尊的手笔。
正看得入神,耳畔忽然传来潺潺水声,循声望去,才发现谷地尽头藏着一汪温泉,温泉边的石壁上爬满了会发光的苔藓,将周围映照得暖融融的。
几只蝶妖停在温泉边的石台上,正将采集的花瓣泡进水里,见槐序望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花束:“这是醉春樱,泡在温泉里能安神,姑娘要不要试试?”
素衣女子这时递来一杯温热的花茶,开口道:“仙尊造这化林时,特意引了山巅的灵泉过来,还教我们开垦田地、搭建房屋,说要让我们像凡人一样,安稳过好每一天。”
槐序捧着温热的杯子,忍不住轻声问:“可……妖怪不都是在妖界生活吗?”
素衣女子垂眸望着杯中浮动的花瓣,声音轻了些:“千年前圣女被魔尊所杀,妖帝空缺,妖界便彻底乱了。没了管束,有的妖闯去凡间作恶,有的在妖界自相残杀,我们这些不愿沾血的,只能四处躲藏,若不是仙尊收留,早不知成了哪方的祭品。”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泛起一层温柔的光:“仙尊曾与我们说,总有一天,圣女会回来。所以这些年,他守着这化林,守着我们,其实也是在替圣女,好好护着她留在这世间的子民。”
槐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田垄间沉甸甸的麦穗垂着腰,几只小妖怪正蹲在溪边打水漂,笑声脆得像浸了蜜。
不远处的竹屋前,老熊精还在教小鹿们认草药,指尖划过竹简时格外轻柔。
这层泛着微光的灵力罩,护住的哪里是什么异类,分明是一份藏在清涧山深处,无人知晓的温柔与安宁。
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逃跑念头,早已散得无影无踪,她轻轻抿了口花茶,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
花茶还温在指尖,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槐序抬头时,只见头顶的灵力罩忽然泛起一阵不规则的涟漪,原本莹白的光晕竟透出几分暗沉,田埂上的麦穗也跟着簌簌发抖,刚还在石桌上拨弄竹简的小鹿,瞬间缩起耳朵躲到了老熊精身后。
“定是外界的灵力在冲撞屏障!”素衣女子的声音陡然发紧:“前几日就有异动,没想到今日竟这么剧烈。若屏障破了,那些寻着妖气来的修士,定会闯进化林!”
槐序心头一沉,她放下手中的花茶杯子,起身望向素衣女子:“别担心,我去看看。”
“可这太危险了!”老熊精急忙起身,爪子重重拍在石桌上,竹简散落一地:“那些修士来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根本就是蛮不讲理!”
槐序却已转身往屏障边缘走,指尖触到微凉的光晕时,忽然想起方才在温泉边看到的石壁,上面刻着一行浅淡的字,是仙尊的笔迹。
心有善念,便无界域。
她回头对妖怪们笑了笑,声音清亮:“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护住化林。”
还不等妖怪们反应,她已穿过灵力罩,刚踏出林子,便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几位身着玄色法衣的修士,手中的法器正泛着刺眼的红光,朝着屏障狠狠劈去。
为首的修士瞥见槐序,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槐序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悄悄运转灵力,压住身上的妖气,她将手中的野果举起来,让修士们看清杯中的花瓣:“我是山下的村民,来采果子的。这林子不过是片普通林地,你们为何要用法器劈它?”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屏障的方向挪。
为首的修士却冷笑一声,法器红光更盛:“普通林地?你可知这里藏着一群妖物!今日我们便要破了这障眼法,替天行道!”
他说着,便要再次挥出法器,槐序心头一急,刚要上前阻拦,腰间的玉佩忽然亮起微光,一道柔和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漫开,竟在她与修士之间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屏障,这灵力的气息,竟与化林的屏障一模一样。
为首的修士见状,脸色骤变:“你竟有仙尊的灵力信物?难道你是仙尊的弟子?”
他身旁的修士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清涧山从不收弟子,若不然,你我又怎会在这苦等。”
槐序一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许久不见,各位修士,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替天做决定?”
她回头时,只见楼飞雪站在不远处,发间束着一根玉簪,周身萦绕着与化林屏障同源的灵力。
楼飞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竟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到这里,会为化林挺身而出。
话音刚落,玄色法衣的修士们便齐齐变了脸色,握着法器的手不自觉收紧,先前那股替天行道的锐气瞬间泄了大半。
为首的修士强撑着开口:“仙尊……您不是早已闭关,不问世事了吗?这些妖物……”
“妖物如何?”槐序往前踏了一步,颈间珍珠项链的微光映着她的眼眸,连声音都多了几分坚定。
“他们在化林里耕田浣纱,从未害过一人!倒是你们,仗着法器便要毁人家园,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天道?”
楼飞雪抬手轻挥,一道莹白灵力掠过屏障,方才还暗沉的光晕瞬间恢复了温润,田埂间的麦穗重新挺直了腰杆,躲在老熊精身后的小鹿,也悄悄探出头来,朝着仙尊的方向晃了晃耳朵。
他的目光扫过修士们,声音陡然转沉:“我清涧山不收你们这些总以求道为名行偏执之事的弟子。今日你们若执意要闯进化林,休怪我不手下留情。”
修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人终是垂首收起法器,声音发涩:“是我等愚钝,还望仙尊与姑娘恕罪。”说罢,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连头都不敢回。
灵力罩彻底恢复了平静,田埂间又传来小妖怪们的嬉笑声。
素衣女子见那几个修士走了,拿了一只青布小袋,从灵罩中走出来,将袋子递到槐序面前,眉眼弯成抹柔和的弧度:“姑娘,我见与你有缘……这些果子虽算不得什么天材地宝,却是我们这些妖怪的小小心意,你且收着。”
“多谢姐姐。”槐序接过袋子系在腰间,楼飞雪抬眼望了眼天际,暮色正顺着枝桠往下爬,这才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素衣女子颔首,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槐序也跟着转身。只见灵罩后的妖怪们停在原地,素衣女子领着他们,又默默对着槐序的背影再次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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