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皇后**/
“既客死者归也,何况陆晚漾呢。”
细雪漫天飘落,刺骨寒风袭来,月光悄然洒下。
宫殿金碧辉煌,更添几分静美。
男人只着单衣,双手平举佩剑,端正跪在殿外,满头满身落白,身形隐见微颤,膝处白雪渐红。
他的视线下移,看向黑色剑鞘,不禁心生自嘲。
此剑名为请战,却做不到请战。
“谁手下的奴才?”
“敢拦本宫的路?”
“脑袋不想要了?”
女子桃李年华,身着正红宫装,妆容精致漂亮,模样很是嚣张,腹部有些显怀,步伐慢了些许。
她避开侍卫们,走至男人身前,伸右手扶男人。
“哥哥,怎么还跪着呢?”
陆天佑回过神,慢慢地仰起头,坚定道:“天子圣意难违,哪怕机会渺茫,总要试上一试。”
陆晚漾听至此,拿过他手中剑,转身走向殿内。
“出兵救援边关,不想出也得出。”
当今帝后情深,两人少年夫妻,六年举案齐眉,没人敢再阻拦。
陆晚漾进殿后,剑指天子颈侧,冷声道:“父亲被困敌营,性命危在旦夕,为何不肯出兵?”
男人明黄龙袍,眉眼清冷矜贵,端正坐于椅上。
“朕不单是夫君,更是南凌之主,陆酌通敌叛国,数万将士惨死,百姓请命诛杀,水载舟亦覆舟。”
他打量她眉眼,无奈道:“幺幺,你不要为难朕……”
陆晚漾却没听,执剑右手使力,剑身染上血迹。
她发觉他不躲,右手不禁一松。
“云澈……”
“为什么不躲呢?”
剑身坠落桌上,左手剑鞘掉地。
萧云澈回过神,看向她的腹部,淡淡道:“漾儿双身子了,剑还是少用些,免得伤到孩子。”
陆晚漾听漾儿,知他生烦不悦,随即跪在地上。
“陆家不会通敌,陛下就不信吗?臣妾自请废后,还望平定北域,救回罪人陆酌,查明其中真相。”
萧云澈沉默了,并未出口回话。
心腹太监进来,得到皇帝点头,如实禀告情况。
“陆小将军倒了,碰上腿疾发作,引得高烧难退,现今风雪渐强,剩下两个时辰,还要继续跪吗?”
淋了四个时辰,谁能熬得住啊?
陆晚漾听完话,心里不禁一滞,眼眶莫名泛红。
她随即偏过头,看向自己夫君,缓缓道:“人用旧了贴心,皇室不能无盾,臣妾不能无家,孩子不能无亲,还请陛下宽恕,放过臣妾哥哥……”
“今时不同往日,于百姓于皇室,尊严不得挑衅,万死仍不足惜。”
萧云澈垂下眼,看奏折的内容,想到边关战况,补充道:“朕便当这世上,再无陆天佑了。”
陆晚漾听至此,行过礼离开了。
她走出殿门时,哥哥被人带走,早已出了宫门。
婢女连忙走来,给她撑上白伞,温声道:“娘娘顾着孩儿,都不该淋雪了,省得着寒生热。”
地面血迹点点,渐被白雪遮盖,生些悲凉之感。
“六年红尘痴缠,付之黄粱一炬。”
陆晚漾缓过神,不由道:“当真帝王无情,爱驰而恩绝啊,荣辱皆在其念,不过发妻罢了。”
婢女想说什么,却都止于口中。
陆晚漾似意会,淡淡道:“九月姑娘,现今政局不稳,皇宫难比王府,你还是回去吧,免得惹祸上身。”
九月沉默片刻,笃定道:“娘娘早知道了。”
陆晚漾平静道:“本宫阅人无数,怎么看不出呢?”
*
距陆天佑离京,已经两月有余,并无佳信传来,反而死讯先行。
陆晚漾知此事,想要求见皇上,但刚出凤鸣宫,摔倒在地流产,至此没了生念,整日郁郁寡欢。
太医们曾有说,腹中是个男孩,若是可以出生,便是居嫡居长。
唯一可惜的是,那时不足七月。
萧云澈来探望,陆晚漾却闭门,至此形同陌路。
这般**天后,适逢上元佳节,帝后需要同寝,因是祖宗规训,两人白日相处,像是平凡夫妻。
此刻天色渐黑,月亮若隐若现,细雪零散飘落,冷风阵阵吹来。
萧云澈忙完事,便来到凤鸣宫。
桌面饭菜精致,陆晚漾却不在,但留了一封信。
写着这些文字——
吾夫云澈亲启。
漾儿亲笔。
萧云澈拿起信,耐心缓慢拆封,看信纸上文字。
…
见字如唔,展信舒颜。
我不要再温顺了。
六年清醒沉沦,看着我的时候,你又在想谁呢。
我祝南凌河清海晏,我祝百姓安居乐业,我祝陛下万寿无疆。
如果能有来世,你统日月山河,我享归隐之乐,上碧落下黄泉,各自觅得良人,再无任何交集……
不尽欲白,再祈珍重。
…
是深情的祝福,是无情的诅咒。
女子字迹隽秀,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笔锋藏势。
萧云澈晃了神,对比信中内容,回想过往种种,喃喃道:“漾儿在意的人,一直是云澈吗?”
冷风透窗吹入,桌上玉佩掉落。
这块凤形玉佩,大概在信封下,被挡住没看到,没了外物遮挡,加上疾风掠过,竟然成了这般。
他俯下身要捡,却听到嘈杂声,似乎在说走水。
萧云澈起了身,连忙寻声跑去。
他到东宫停下,站那时婚房外,因着火势太大,根本无法进入。
是皇后**了。
还穿着那嫁衣。
陆晚漾散了发,身形尽显瘦弱,要饮杯中毒酒。
“幺幺,别喝。”
男声很急很重,似是下达指令。
陆晚漾没有听,饮下杯中毒酒,抬头看向门外。
他模样很慌乱。
他深情唤幺幺。
“漾儿还是意儿,云澈分得清吗?”
萧云澈慌了神,想要闯进火场,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侍卫拦下。
玄衣男子出现,直接冲入火中。
萧云澈见此幕,不由道:“瑞王殿下这般,与云澈可相像?”
四周悄然寂静,各怀各的心思,谁都不敢评价。
火势骤然变大,烧得房梁欲坠。
陆晚漾被抱着,想挣扎却未果,意识渐见模糊,只无奈闭上眼,不觉垂下了手,由着这人抱着。
那火光冲天里,比夫君先来的,是瑞王的怀抱。
两人将要出来,房梁悄然砸落。
“漾儿,别怕。”
男子抱稳女子,侧身扛住房梁,看没什么大碍,挣开房梁出来。
灼热高温消失,迎来凉爽轻风。
萧云澈挡住路,眼神晦暗不明,淡淡道:“瑞王殿下,这是我的妻子,你有些僭越了。”
“什么瑞王殿下,叫江砚辞罢了。”
江砚辞顿了顿,补充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做的事情,除了漾儿能管,谁都别想阻拦。”
太后秦姒出现,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不要脸面了吗?”
“皇室脸面为重,别让人看笑话。”
陆轻烟缓过神,温声道:“若是妹妹还在,定不想看这些,不过家事罢了,还是到殿内说。”
萧云澈回过神,看到眼前女子,不禁心生苦楚。
“烟儿,让你受委屈了……”
他对皇后有心。
她对自己动心。
江砚辞看此景,冷笑道:“我非萧氏血脉,你们没资格管。”
他抱着人离开,路过陆轻烟时,不觉缓了脚步。
他似听到她说——
“我倒真心希望,你能终身不娶。”
*
到了瑞王府中。
江砚辞唤婢女,给陆晚漾梳洗,甚至换了衣裙。
他衣服都没换,便跟舅舅求棺。
水晶冰棺华美,刻着繁杂符文,显得神秘生灵,泛着刺骨寒气,其内似有云雾,能保尸身不腐。
陆晚漾还沉睡,被江砚辞抱起,随即放到棺中。
江砚辞背着棺,步子很是平缓,离开府中主殿,来到地下密室,走至玉床前面,将棺置于其上。
他打量着冰棺,伸出右手轻抚,喃喃道:“漾儿,如果真有来世,你许给我好吗?”
寒气涌入体内,仿佛应允此话。
江砚辞似有感,不禁低下额头,隔着极寒冰面,似要与她相抵,碎吻落至冰面,那侧是她的唇。
他看向她眉心,温声道:“收了我的玉佩,便是我的人了。”
棺中人仍昏迷,并未回应这话。
江砚辞回过神,检查四周布置,确认没有隐患,便转身离开了。
时间悄然流逝,密室光线未变,难以分清时日。
陆晚漾再醒来,察觉到不对劲,寻找此内出口,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没走几步,便不受控回来。
她坐在冰棺上,打量棺内的人。
女孩淡粉衣裙,复杂精致发髻,模样俏皮可爱,似是豆蔻年华。
突然有脚步声,甚至有开门声,还伴有坠物声。
陆晚漾寻声看,莫名心里一滞,不解道:“这是江纨绔吗?模样很慌张啊?怎么还犯病呢?”
看着温润如玉,可惜是病秧子。
她却听到他说——
“我不是江纨绔,更不是病秧子。”
陆晚漾不理解,喃喃道:“这什么意思啊……”
江砚辞捡起书,快步走到棺前,随即掀起衣袍,靠坐在她腿边,翻开书讲故事,像哄小孩一样。
里面内容有趣,到了此处更甚。
…
“你见过倾颜啊。”
“你说凛姑娘啊,她本名微生颜,若随父亲姓呢,也能唤作倾颜,在禁忌之巅里,他们叫她颜颜。”
随着话语落下,骨鞭不停振颤,泛出森寒蓝光。
…
陆晚漾听至此,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江砚辞似有感,解释道:“收了我的玉佩,便是我的人了。”
此事像个插曲,每日都不相同。
像父亲哄孩子,她虽然是魂魄,却见很多书本,甚至新奇物件,过得平凡快乐,跟年幼时一样。
她掰着手指数,似要记清时日。
可惜好景不长,只过了小两年,便恢复了原状。
陆晚漾很无聊,还离不了冰棺,只能翻找室内,拿些书本来看,寻些东西来玩,不觉疲累犯困。
她趴棺上睡了,再也没有醒来。
*
外面漆黑如夜,里面明亮如昼。
江砚辞进密室,缓步走至棺前,垂眼看着女孩,温声道:“漾儿,藏娇夜我见了,同心佩我补了,深情笛我做了,清肆陵我去了,你都睡六年了,还不肯醒来吗?”
陆晚漾想醒来,但处于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人,只能听见这些。
“你若不救漾儿,我要久儿陪葬。”
“我若帮你这次,你要谢我什么。”
对话伴着风声,莫名感同身受,心像被撕裂了。
陆晚漾睁眼看,只见深邃夜空,没有繁星闪烁,却悬两轮圆月。
“要预示大难吗?”
寒风拂面而过,带来空灵呓语。
星夜倾颜,辞江清肆,镜花水月,寿终正寝。
圆月诡异生灵,正在往红月变,将要合二为一。
“秦玺,替我开陵。”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清晰可闻。
陆晚漾再晃神,已经立在山巅,面前红绸遍布,不觉转身回眸,未见男声主人,只有春水桃花。
云端倒映天空,其上百人共绎,四处生机盎然。
戴傩面者,直达天听,与神共舞,驱邪纳福,百病退散,万象更新。
红衣少女敏捷,戴着黑白傩面,动作幅度不小,风格古朴粗犷,莲花随足而生,如同灭世鬼魅。
陆晚漾没看完,眼前很快黑了。
那傩面遮了脸,带着些许余温,掩住视线所及。
“姑娘傩舞毕了?”
“碧落这数年里,你是知意的神。”
寒风起,锣鼓响,白事哀,红事喜,桃花落,故人逢。
四处大雾弥漫,唢呐响彻十里,两支队伍相遇,双方各有千人,举止规整端正,不约而同缓步。
纸钱漫天飞舞,桃林花枝摇曳,血雨如丝坠落。
鬼新娘出嫁日。
睡美人出殡夜。
花轿突然改道,挡了灵柩前路。
扶棺少年肃然,脱去白色外衣,露出玄色锦袍。
“还请姑娘让道。”
轿中新娘笑了,右手伸出侧帘,食指划就天堑,正色道:“既客死者归也,何况陆晚漾呢。”
壕沟隔断道路,煞气扩散肆虐。
黑棺剧烈摇晃,少年稳住身形,右手轻抚棺面。
“我在,不要害怕。”
陆晚漾没再动,随即放弃挣扎,不觉闭上双眼,意识逐渐模糊。
你是…
瑞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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