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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壳子

晚宴前的准备过程简单又无聊,晚宴间的庆贺寒暄同样简单又无聊。

从一句祝福问候开始。一百年都是这样。

“生日快乐,丘奇叔叔。”维汀当着许多客人的面与中年人握手又微笑说,来时路过商场换了另一套米色半高领宽松羊绒毛衣,此时年轻又得体。

“维汀,维汀,我最亲爱的好孩子!你爸爸那个老家伙让你一个人来吗?”丘奇伯恩索先生鼻子大又红,眉毛看起来脾气火爆,但毫不掩饰偏爱,矮壮的身子拉着维汀一路到了餐桌,要他就坐在自己右手边。

“是啊,他在路上就催我快点出发,来给他占一个座位。”维汀表情无奈又叹气。

然后看到了丘奇叔叔毫不掩饰喜欢想要把大他十二岁的女儿嫁给他的笑容,听到了其他客人的像是听了国王幽默演讲一样的笑声。

“维汀!小奶泡!你在这!”英气十足的小姐穿着击剑服就兴冲冲来,进门高声笑喊。

“啊,是,歌文小姐。”维汀听声,转头打招呼,有点像学校里早课看到迟到同学,揶揄又没有半点旖旎。

然后长桌一众客人忽然轻微骚动。

有人站了起来,然后逐渐更多。

歌文站在身前不远挡住了视线,维汀只能看到餐桌对侧人们有些讨好的神情,然后不觉得这样的新鲜骚动是因为父亲来了。

一旁丘奇老寿星脸上划过与粗眉毛红鼻子不太相称的滑稽惊喜,粗壮的身子又一次离开座位去大笑迎接,喊出令维汀立刻发愣的称呼:

“钟先生,您能来这是我的巨大荣幸!”

歌文转身侧看,维汀才看见餐厅入口处,又一次脱掉黑外套,其余什么都没变的黑发男人,他带着仍然温和的笑。

心脏于是自己沉底,牵着嘴角。

“歌文。”那边在众星捧月热闹寒暄,这边维汀叫穿着击剑服正打量来人的好友姐姐加击剑老师:“你要去换衣服吗,带上我吧,然后我要坐在你左手边。”嘴角微笑,又有点冷淡。

“哦,当然!”维汀不悦显而易见,歌文小姐敏锐察觉,立刻带人离开,走另一道门。

“维汀,发生了什么?”出餐厅进入电梯,歌文女士好奇问面前又不再能看出不高兴的漂亮小朋友。

“没什么。”维汀摇头耸肩。

名利场从来,从来没有干净的生日礼物。

好心情不复存在。一点也不剩。

“好吧,小奶泡,”女士有些无奈,又笑笑问小弟弟:“你真的要看我换衣服吗?要不要先吃块蛋糕?”

“不要再这样称呼我,歌文小姐。”维汀给了一个眼神,他已经具备成年男性应该有的一切特征。

歌文看着高中生一样的男孩,心里总觉得维汀还是小时候给蛋糕就跟着走的小可爱,于是挑眉笑笑不置可否去换衣服了。

多么可笑的雪人。维汀看着电梯门边一个钻石珐琅小丑帽装饰,牵了牵嘴角想,然后神色淡淡走到不远处窗户后,好像在看窗外被维护的很好没有一点泥水的碧绿球场。

钟先生似乎是第一回来这,维汀的父亲也是黑头发,或许出于某些传统思想就极其谦虚地让年轻人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在年轻人往下一个座位。

以至于维汀跟歌文下楼后,微笑入座,除了得体祝酒和从容应对老寿星的调笑,就看着香槟杯沿不至于显得怯场,再没有抬过眼。

“钟,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丘奇寿星似乎十分好奇。

喝下半杯酒时,他们就已经很熟了。

“非常幸运,也是今天。”钟先生声线低醇,好像永远温和不涩口。

老寿星眼睛瞬间惊讶睁大,挤出深深的抬头纹:“什么?也是今天!”

“哦!”丘奇伯恩索立刻示意将香槟换成庄重一点的红酒,在侍酒倒酒抬瓶后爽快说着笑举杯:“来吧朋友们!今天,是我和钟致先生,的生日,非常幸运,这是同一天!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哈哈!”

“如果没有这一天,我们将损失惨重!”立刻有客人高声笑着自豪回应。

“实话就是,为了金钱和利益!”女士端杯老练直白,又完全没错。

“哈哈哈!为了金钱和利益!祝你们一切好!”

“祝一切好!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钟先生!生日快乐,伯恩索先生!”

“生日快乐!祝成功顺利!”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又一场兴致高峰,在男士们频频举起的手上的昂贵戒指,在女士们微微摇晃的耳垂的精丽饰品。

维汀感受到对面父亲在看他。带着一点体面的无奈和隐隐责怪。

维汀微笑看父亲,对某些要求完全厌烦而不想理会。

“生日快乐,爸爸。”歌文随性潇洒笑与父亲碰杯,又转头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看对面的男人,然后直觉立刻感到特别危险。

“生日快乐,钟先生。”歌文本能地压下一部分攻击性,重新举杯十分客气礼貌微笑道。

“生日快乐,丘奇叔叔。”维汀于是也跟着来了。

“生日快乐,钟先生。”没有攻击性,只有十分客气礼貌微笑,抿酒时垂下睫毛遮住某些不妥的隐秘的冷漠和厌恶。

“谢谢。”对面首次开口微笑点头回复。

近处的人们都有些惊讶,而后理所当然地将其归咎为两个年轻人的父亲都十分具有影响力。

然后宾主尽欢。

“歌文,我的宝贝,”丘奇老寿星就着期待的笑叫女儿:“有一匹漂亮的白马,我今天上午看到,那是你给爸爸的生日礼物吗?”

“不,”歌文肯定又扬眉笑接:“那是我的新马,爸爸。”

“哦!”老丘奇捂脸立刻作受伤状。

客人们又一阵低声哄笑。

“你想要一个礼物吗,爸爸?”歌文见状直皱眉又挪揄笑问。

“当然!我的歌文!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的话,送给爸爸一个小外孙吧!”

客人们瞬间开怀大笑,有人笑间看向维汀的父亲。

“那你要蓄长胡子了,爸爸。”歌文毫不在意,只算作玩笑逗乐:“一个外祖父,一个会拽他胡子的外孙,这是一个有女儿的父亲到某个阶段之后的,标准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士的魅力与她的追求者一样多。

“维汀,我的孩子,你呢?”老寿星笑得满面红光,又换个年轻人调侃。

“我的礼物是一道全心全意的祝福,丘奇叔叔,”维汀放下餐具,笑得同样像亲近长辈的年轻人一样没正经:“祝您早点得到一个会拽您胡子的外孙。”

“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文仰笑,没有任何对小朋友的意见,其他客人当然也没有。

私人晚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九点过后。

维汀又一次没能如愿走成。

因为入夜后室外又无知无觉下了大雪,而远离闹市的私人庄园清理园外厚厚的路面积雪需要时间,何况雪并没有停,只是任性地一直在下。

“你现在有时间跟你的心理咨询师彻夜长谈了,维汀小奶泡。”餐盘后的寒暄转移到了别的干爽温暖地方,歌文带着疲惫的小可怜提前离场去休息。

“晚安,歌文小姐。”维汀摆摆手出电梯,往另一边,没力气再开什么幽默玩笑。

进房间关门先洗干净一身酒气,维汀毫不亏待自己吹干了棕褐色的松软头发,才一点也不疲惫的换纯棉睡袍在高十几米看起来有些老气的窗户边站定又看窗外。

窗外远处有点像童话里被施了魔咒的腐朽黑暗森林。近处的大喷泉也满是积雪,没有流动,没有噪音,没有活气。

再近处是一排修剪得几乎像是复制的墨绿树,像倒过来的蛋糕裱花袋。不过零零碎碎有不同的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地方,终于有了一点点不整齐的感觉。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没有人走动,又远离出入门和路,维汀于是见斗柜上老旧的装饰性墨水瓶,就打开窗户,拿起墨水瓶,瞬间朝着腿粗树主干砸了过去。

“咚!”砸得十分准,不过近距离下墨水瓶似乎没有碎,维汀看到它落下去了。

“匆匆……”可惜树干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枝叶耸了耸,然后浅浅一层叶子上的积雪随着冷风飘走,同样微不可见。

什么也没变。

只是他浪费了一瓶或许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某个国王用过的昂贵拍品墨水。

他的错。

维汀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微瘪嘴挑眉,然后关上窗户拉紧窗帘,戴上了好人歌文准备的耳塞眼罩,然后锁上了门上床又关灯。

明天谁也别想吵醒他。

一层的某间房间带着典雅的壁炉,近地环境总是让有需求的人更加踏实。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

“钟先生,这个房间并不如楼上的房间温暖,您看到了,外面都是雪……”丘奇伯恩索亲自按照要求作了安排,但又妥善稍提建议。

“只是过一晚,伯恩索先生,别——”

“咣嚓——!!”

忽然碎玻璃巨响。

门处两人一惊吓,一没什么表情,先后看去,就见十几米的玻璃,整片碎掉了,玻璃渣危险性的冲上了地毯,又在没有地毯的地方碎散隐匿。

安保系统迅速启动,几秒钟的功夫,有人进来又有人保护主客撤离,好像是有炮弹轰了过来,而星球没了房间里的人就不会再转动。

“是墨水瓶!”有人明显带着防护武器,在房间地上和雪地里找到了带色彩的液体和染色玻璃碎墨水瓶盖。

雪地里没有脚印,是从高处落下来的。

“去看一下,这瓶墨水来自哪里,请这样的危险人物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明天我的房子就要着火了。”伯恩索老寿星压着火爆脾气对安保人说。

然后维汀又一次经历事与愿违。

父亲的电话在接近深夜睡觉时间打响。

耳塞和锁门,都没用。

“……爸爸?”维汀不十分清醒接起电话,有一瞬间心中涌出惊喜,或许是路通了,父亲看出了他的厌恶,要连夜带他回家。

“维汀,你朝楼下扔了墨水瓶吗。”

却是这样的声音。

维汀愣了愣。

“我……”怎么会,我只是……

“现在下楼,为你愚蠢的行为向钟先生道歉,快一点。”电话说完挂断。

维汀愣了五秒钟,回神就立刻下床出门——他砸到人了?

虽然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但这是另一回事。

维汀有些着急,下楼跑出电梯祈祷千万不要看到门外树下一片血淋淋。

“维汀!”很大一声。

维汀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父亲在走廊,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快跑过去。

“爸爸,我——”维汀刚想解释。

“啪!!”左脸整片瞬间麻木。

维汀有点懵,然后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然后听到了“钟先生”的声音。

“艾先生,您没有必要这样。”似乎有点被冒犯的不悦。

维汀慢慢地转头看去。发现一切都好好的。

“维汀·艾,现在,道歉。”艾先生看儿子眼中严肃冰冷。

维汀变成了一片空白。觉得有点冷。

赶在看不清一切之前,维汀抿抿嘴:

“抱歉,先生。”

然后笑了笑。

“晚安,先生。”

“再次抱歉。”

维汀诚恳说完一切,笑笑,觉得他似乎没必要继续站在这,轻道了句:

“晚安,先生。”

然后就慢慢转身走了。

“钟先生”有一瞬皱眉。让人以为是不悦。

但赶在更多令人不悦的话说出前,钟先生先开口,对维汀的父亲:

“刚才的事完全是场意外,您不必要过于担心。”

好像是安慰。没有称呼。

艾先生是聪明人,诚恳抱歉打扰,然后很快离开。

房门关上后,房间里又一次被妥善安置的位高者,似乎才开始显露深夜被打扰的极度冷凝和怒意。

窗外已经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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